朱婆龙果然没有生气,只赞许道:
“不错,咱们当海寇的,就是要有这种容纳四海的胸怀。
纵是生死仇敌,只要能为我所用,容他又何妨?”
他话锋一转,就如一个最会传道受业的老师,循循善诱道:
“不过,这人性情孤直,有睥睨天下的傲气,不是我容不下他,而是他容不下咱们这些海寇。
当年岳二爷负气而走,也正此点。
你想要独立主持一方事物,就必须明白,身为主事者,除了容忍之外,还要有明断的能力。
必须要分辨清楚,谁是可以拉拢的,谁是必须要竭尽死力斩杀的,才不会把资源白白浪费。”
海上这群大拳师虽然能打,可却没有几个有脑子的,所以朱婆龙才会深入到东南武行中。
此举既是为了策反早就对朝廷心怀不满的高手,也是为了发掘可堪一用的人才。
这生便是这样一个手上功夫过硬,脑子也足够活络的聪明人,朱婆龙自然不吝多指点他几句。
生听罢,不由得颔首,沉默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这个人,是要竭尽死力,不惜代价铲除的对手吗?”
朱婆龙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下了判断:
“他若不计代价与我等为敌,那便是天下最难缠的敌人。”
生本还思考这个描述的分量,又听朱婆龙道:
“等义父出关,我当奏请他老人家与我一同出手,务必要置此人于死地。”
最后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划破过众人胸膛,纵然再信任朱婆龙,他们也不由得面色各异。
朱婆龙却没去管他们,只是道:
“不过暂时,是没这个机会了。
倭奴国内近来也闹腾得厉害,还是先把夺取台州,作为第一要务。”
——
同样的交流,也发生在台州城中。
徐渭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山河形势图,捻须道:
“朱天都掌握倭奴国,是慑之以力,置之以乱,诱之以利。
首先,最直接的立威办法,就是刺杀,谁不服他,他就刺杀,当年倭奴国内的高手,也被他尽数打过一遍,以证其人拳术无敌之实。
然后便是合纵连横,谁势力大,他就帮着其他人打谁,将倭奴国局势始终维持在混乱状态下。
最后便是将倭奴人引向东南,烧杀抢掠,带着他们一起发财。
三者结合,他便能逼得倭奴国内众多诸侯不得不向三十六船提供钱粮、人手。
可他登陆象山后,这样的局面便再难维持。
倭奴国内的大名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因为咱们最近防得不错,海寇们从东南掠夺来的财富,已不能以满足这些人的胃口。
这些大名又被他压制了太久,心里憋着股火,可让他们真正跟朱天都作对,又没这个胆子。
所以,这些人多半是想趁这个机会喘口气,掠夺更多地盘,以后好有底气跟朱天都谈条件。”
胡宗宪颔首,又道:
“可朱天都若是能一鼓作气,攻破台州,这些倭奴国大名怕也不会再将目光局限于一隅,而是想要跟着他一起分杯羹吧。”
徐渭沉重点头。
“正因如此,时间,便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忽然,有个办急匆匆地进来,禀报道:
“徐先生,衙门里有个乞丐,说是您的侄子,想要见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