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东南纷乱,若是要再找一个能够救治宗师的地方,想来也只有南少林了。
要去的话,我一个人最方便。”
徐渭沉吟片刻,点头道:
“言之有理,至于台州城防,暂时还不用太担心,胡汝贞已向朝廷去信。算算日子,中枢派来的高手,应该也在路上了。”
徐行却皱起眉头,不放心地道:
“东南局势糜烂至此,全因清流和严党在背后使劲。
皇帝老儿也是个不作为的泥胎木塑,两相掣肘之下,中枢当真能这么快做出反应吗?”
徐渭本就是个狂生,自然不会把徐行编排皇帝的话当一回事。
他先是点头,复又摇头:
“咱们这位皇帝,的确是个刻薄寡恩的性子,可多少还是念点旧情,否则他就该彻底铲除严家,换个新人上来了。
内阁那几位既然削尖了脑袋想做首辅,难道还会不帮他找钱吗?
这次死在朱天都手里的陆炳,更是皇帝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在他心中分量极重。
朝野上下,怕是只有一个内相吕芳,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是以,他一定会有动作。”
徐行默然点头。
说完这些正事,徐渭再望向自家侄子,心里的酸楚一下就涌了出来,他眯起眼,只叹息一声。
“你啊……我知道你是天人一般的人物,可做下这些事,即便东南平定,你又该在此世如何自处?”
徐行却笑起来,乐观道:
“大不了学老头子,扯起大旗到海上讨生活,倭奴国不是乱得很嘛,正好给我大展拳脚,至少混口饭吃嘛。”
他顿了顿,又道:
“而且,我心中已有腹案,此事若能做成,指不定咱们和那位胡部堂,最后都能功成身退,不至于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徐渭一下来了兴致,他来到徐行面前坐下,催促道:
“有何良策,咱们爷俩一起合计合计。”
徐行从怀中掏出一本皮册子,这是他进城前,专程从齐大柱那里拿来的账册。
“这是我从黑石手里抢来的东西,里面有东南各地官员,跟黑石交易往来的记录。”
徐渭得到这种东西,简直比武人看到拳经还兴奋,他念头一转已生出百来条计策,抚须笑道:
“好好好,这东西来得正及时,踏法,你又给了我个大惊喜啊。”
——
京城,西苑,玉熙宫。
自从大火烧了万寿宫,嘉靖帝便搬到了西苑玉熙宫中,并在此处修筑了一处谨身精舍,布置成炼道修玄的丹房,兼作阅览奏章,起居下旨的住室。
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内阁诸位阁老以及司礼监几名大太监,都在此处议事。
此际,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正跪在玉熙宫大殿中。
大殿东侧有条幽深通道,挽着重重纱幔,通向嘉靖幽闭自己的谨身精舍。
两人只听通道里风声呼啸,气流狂飙鼓荡,纱幔帘子被不断卷起,拍打在墙壁上,发出连珠炮般的噼里啪啦声。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白衣幽魂,在甬道中肆意狂舞,不断发出摄人心魄的尖啸。
如此场景,足以将寻常人吓得肝胆俱裂,倒地晕厥,可两位阁老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竟真能一动不动。
片刻后,又有一连串雷霆霹雳般的炸响,轰隆隆地荡开,两人只觉得似乎整座精舍、乃至宫殿都震了一震。
接着是一连串重物倒地,瓷器破碎的声响。
这两个站在大明王朝权力最巅峰的人物,此时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努力伏低身躯,低眉垂目,唯恐有丝毫僭越。
尤其是年过八十的严嵩,更是显得无比卑微。
前些日子,郑泌昌、何茂才之死的消息终于传到中枢,其中还附上了严世蕃撺掇两人毁堤淹田的密信。
嘉靖帝因此雷霆震怒。
他虽然并不在乎严世蕃毁堤淹田的手段,毕竟嘉靖帝自己也明白,严世蕃此举,不过是想尽快推动“改稻为桑”,给他敛财而已。
——至于这其中到底要饿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那不是嘉靖帝关心的事。
可他却很难容忍严世蕃居然出这样的纰漏,让人抓到了马脚。
这事儿既然捅了出来,向来爱惜羽翼的嘉靖帝便不能不有所表示。
所以,被誉为“朝中拳术第一”小阁老便直接被派去九边,支援塞外战场。
说是支援,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跟发配充军也没有多少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