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这些天来,已将三丰血经交给齐大柱保管,他也看过几遍其上内容,却终无所得。
可今天,见识了徐行方才施展出来的身法后,齐大柱却不由自主想到了经里,那宛如龙蛇飞动,笔意深隽的字迹。
——
山林中,朱婆龙正在向前迈步,他的步伐极其沉重刚强,每落一步都会震动地面,更踩出一连串深深凹陷的脚印。
以他身前大树为界,密密麻麻的丛林到此为止,前方是一块草木稀疏的山坡,延伸上去,便是壁立如削,断面各不相同的陡峭山崖。
因连日暴雨,山中湿气甚重,积成薄雾,轻笼山崖,令人看不真切,唯见树干枝丫横斜,青碧藤蔓悬挂,怪石嶙峋,影影绰绰,险峻万分。
但朱婆龙却丝毫没有绕路的打算,他双手双脚齐动,宛如四个钢钻头、铁锥子,在山崖上凿出一个个孔洞,近乎垂直地向上攀登。
既然要寻人,登高望远,自然是最好的。
不多时,朱婆龙便攀上了断崖之巅,极目眺望。前方纵然雾气茫茫,林荫重重,也难遮住他宗师级别的目力。
就在此时,朱婆龙忽觉有些异样,猛然转头。
崖壁之下,有根横斜出来的粗壮枝干,其上林叶忽然一颤、一抖,却见一条人影冲天而起,挟万钧之势,朝朱婆龙扑杀而至!
朱婆龙的宗师拳势本能发动,刚强蛮横到极点的拳意凝聚在目光中,以困龙升天之势,狂猛暴烈地席卷而出。
只一眼,徐行就像是回到了数年前,重新经历起那一场惨败。
他感觉自己正漂浮于昏暗海渊中,直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却几乎听不见丝毫声音,只有一种逐渐沉入黑暗深渊的冰冷坠落感。
那是徐行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如果不是他上辈子就已死过一次,只怕也绝难从这种濒临死亡的危机中挣脱出来,强行驱使肉体游上岸。
徐行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此人果然大有进步,那年那一拳若有如此凶恶,只怕我早就葬身海底了吧,但……
对现在的我来说,这还不够!
徐行轩眉一扬,傲然回望。
朱婆龙只觉得,仿佛有一头神骏鹏鸟,自那人身上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这头鹏鸟眼神桀骜,色泽纯青,振翅一挥,翎羽齐张,如千百口利剑出鞘,要斩破天地囚笼,自俗世洪流中挣脱出去。
哪怕明知是幻觉,朱婆龙也还是听到了一声响遏行云,悠远连绵的凛然清啸。
与同境敌手相争,朱婆龙自信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一次对视里,自己已算是输了先手。
他这位纵横四海的鳄神,竟然在山林里,被对方提前发觉了身形。
这就意味着,这名陌生宗师的感知力,比自己还要更胜一筹。
甚至不止一筹!
徐行的拳头,就在这刹那间劈落!
开战之前,徐行本还存着要找朱婆龙验证所学,讨回昔日旧账的念头。
可当他破除朱婆龙的拳意,真正看到这名熟悉的敌人后,心中却没有丝毫恨意、挂念,只是自然而然地打出一记鹰捉。
这一式已不能用妙至毫巅来形容,因为徐行的动作、身姿,都和标准拳架相去甚远,却有种古朴自然、浑然天成的感觉。
朱婆龙只见那身影背对日光,宛如翼举长云之纵横,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一振翅、一飞纵,便要将那高悬于天,光耀世间的煌煌烈日也遮蔽过去!
这种宛如尘外孤标、睥睨当世的凌绝拳意,实乃朱婆龙生平仅见。
他简直难以想象,到底是何种狂人,才能生出这种超凡脱俗的傲然感慨。
哪怕是他义父朱天都,意气最盛之时,也没有这种目空一切的气势!
朱婆龙不知道,徐行本非目中无人的狂徒。
他能养出这种拳意,纯粹是因为,对徐行这个现代人来说,这个世界实在有太多看不惯的人、太多看不惯的事。
徐行本就是个性格刚强,认死理的性子,又练得一身好拳把,在俗世洪流中勉强站得住脚、挺得直腰杆,自然更不愿退让半分。
徐渭就曾评价过自家侄子,说他平日里温尔雅,一到紧要关头,尽走极端,没有丝毫妥协可讲,是天生的武人命,就算读再多也改不了本性。
所以,这股凌绝出尘超然之意,并非来源于目中无人的傲然,而是一生负气的孤直。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纵然是再强大的高手,跳起落地之后,都会因反震之力而气血浮动,令周身发力的整劲迟滞片刻。
在同级强人眼中,这是足以致命的破绽,所以,武行又有“力从地起”的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