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际一见细雨这种有明显缺漏的拳师,徐行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哪儿都不舒服,恨不得立马帮她纠正过来。
事实上,这三天里,连带着齐大柱在内,已有不少弟子遭了徐行的“毒舌”,甚至是“毒手”。
很多人也由此意识到,一旦涉及拳术,这位貌似随和的馆主就会无比严厉,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好在徐行理智尚存,也知道不能对这些学徒说太多,才干脆跑到武馆外去练功,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个细雨,徐行这压抑许久的点评欲望当即喷薄涌出,张口便道:
“小姑娘底子打得不错,就是刚圆之劲实在太盛,用内填水银的软剑,打法刚柔并济,也算奇思妙想。
你应该是从一开始习武,就拿到了那柄剑,从此形影不离,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可惜,落到个人拳术修为上,不免就差了点意思。
现在碎剑,也不失为一场机遇。
你要是有闲暇,我可以教你点绵掌短打的手段,虽然不如武当太极柔劲,也足够解决你现在的问题。
当然,绵掌也有自己的问题,捻皮为鞭,搭肉发劲时,不怎么注重龙虎交汇的丹田功夫,练得久了,难免上下失衡。”
沈一石先前得了徐行嘱咐,知道细雨现在只算是个体质略弱的年轻女子,是以并未如何为难,反倒是好吃好喝供着。
细雨醒来后,也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经此一败,雷彬和戏彩师战死,她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组织了,便想要来拜会徐行,知道这人为何留自己一命。
说实话,细雨自从到了掀潮馆,表面虽然不动声色,面对徐行,心中还是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惶恐。
可她没想到的是,徐行竟然什么都没问,一开口,就要传自己拳术。
徐行却不管细雨的震撼,只是埋着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唔,一味求刚劲也是条路子,谁说练武一定要刚柔并济?
我以前听到有位前辈就说过,如果他还有三十年阳寿,就要再打三十年刚劲。
不然,学一学心意门的二十四炮吧,虎交臀,龙摆尾的内家功夫,也能对你有所帮助,不过这也有新的问题……”
就这样,完全不需要旁人插嘴、交流,徐行一个人,就已用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给出了五六条可行的修行之道。
其中涉及到的拳术变化,更是多达二三十门!
以细雨这种闭门造车,未经风吹雨打的阅历,完全想象不到,徐行是如何在这个年纪,就能通晓如此之多的拳术。
听到后面,细雨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开始发蒙了,徐行用到的很多拳谱术语,她根本听都没听过。
她不得不佩服徐行,怪不得这位如此年少,便能成就宗师之境。
这种全身心投入拳术,随时随地都在思考,行走坐卧都在练拳的专注与虔诚,实乃细雨生平所见之第一人。
再听一会儿,细雨的面色就变得无比古怪。
虽然很多术语她不明白,但诸如人中、百会、风池、神庭这种关键穴位的名字,细雨身为杀手,自然是了若指掌。
寻常拳术,光是涉及一个这种致命要害,都要慎之又慎,可以说是提着脑袋练拳,一个不小心,就有要命的风险。
但听这人的意思,他全部都练了一遍?
这么练,都没练出毛病,还一路成了宗师?!
这岂止是宗师,简直是武道上疯魔、狂魔!
当细雨脑子里转过好多乱糟糟的想法后,他们已经走过演武场,来到内屋前。
徐行这才恢复正常,止住话头,歉意道:
“最近几天忙着创拳,脑子里都是这个,一说就停不下来,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他又抬头望向细雨,仿佛已然提前预判了这位女剑客想要问什么,干脆道:
“留你一命,是承了故人之请。有人给我说过,你细雨是个良知未泯,还能回头的人。
我虽然不以为然,但也愿意给他个面子,收力三分。
虽有这三分余地,你能从我的鸳鸯腿下生还,亦颇为不易,算你命不该绝。
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的命,我便留给他来处置吧。
至于黑石的情报,你敢主动来见我,想来也是愿意开口的,我又何必再问?”
徐行这话的口气,简直已经大到了天上去,面对生死之敌,尚能留手,这是何等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