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济州城已经有些寒冷了,尤其是清晨和夜里,路边的草都覆盖上了一层白色晶霜。
温怜自从住进凌家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西厢收拾出来的侧屋,和小晴小霜隔着西厢正房,离凌晨的正屋房很近。
原本凌晨是想让她住到西厢正房或者两侧阁楼里的,被她给拒绝了,她说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死活不肯听凌晨的。
一到饭点,她就亲自出来去后院给小晴打下手,帮忙做饭,做好后也不跟凌晨小晴他们一起吃,自己端着碗和碟回屋去了。
其余时间从不出屋子半步。
她这个样子让凌晨很难受,他从小养成的规矩就是平时各忙各的,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突然多了个吃独食的,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别小看这种芝麻大的琐事,对于强迫症晚期患者来说,就像一堆蚂蚁在身上爬,真的很磨人。
这天中午,凌晨从房来到正屋后堂,老胡已经在洗手了,小晴和小霜在布菜,温怜带着她的小丫头将饭菜从厨房端到后堂门口后,就那么安静的等着。
凌晨实在受不了了,走过去站在门口,第三次跟她开口说话:
“温姑娘,进来一起吃吧,我家不似寻常人家,只要住在一个院墙里,就没有分开吃饭的道理。徐朗与我相交莫逆,我亦与其父有同僚之宜,你们的事我早就听说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暂不能以弟妹事之,起码也该以妹待你,否则叫我如何有颜面再见徐兄?”
温怜看了一眼平日里沉默老实的胡大叔已经坐在那里撕鸡腿了,连凌晨都没等,心下也信了七八分,只是……
自己虽是青楼女子,但到底男女有别,地位参差,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小晴看了一眼他们,笑着跑过来,一边一个,拉起温怜和那个跟小霜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扯着她们就往房间里走。
“怜儿姐姐,小萝,你们就听我家少爷的吧,若不是不得已,他不会强迫他人的。少爷多数时候随性随意,但他坚持的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就放宽心吃你们的。”
温怜无奈的坐在下首,还是有些不自在,小萝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望着一桌子的菜肴流着口水,怯怯的望向自家姑娘,见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后,立刻喜上眉梢,拾起筷子就夹了起来。
啊~舒服了。
跟把橡皮切成碎块一样爽!
“贱妾听田妈妈说……凌公子上次曾与徐郎一道来过杏香阁,却……却未曾寻姑娘,可是已有婚约?”
凌晨一边刨饭,一边摇头,嘴里呜呜囔囔的说道:“没有,我一个闾左出身之人,父母又去的早,谁人肯给我做媒?谁又会把自家女儿嫁给我受苦?”
温怜惊讶的用纱巾轻捂着嘴,难怪她来了这么些时日,都没见到过主母,也没见到他的双亲,原来他竟与自己身世如此相像……
“凌公子少年英杰,却因贱妾丢了官身,妾实惶恐难安……”
“哎——此言差矣!区区一个录事参军,丢就丢了,又不是丞相尚,有甚可惜的?再说了,徐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此事与你无关,莫要记在心上。”
“那崔……崔家……不会因此为难凌公子吧?”
听到这话,小晴和小霜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有老胡还在埋头扒饭。
凌晨两个腮帮子鼓的像只仓鼠,咀嚼着笑道:“这话你问的不对。”
温怜面露疑惑之色:“贱妾愚钝,还请公子示下。”
“你应该问,我会不会为难清河崔氏。”
“……”
温怜身处烟花之地,对军政时事了解甚少,并不知道凌晨火烧登州,水淹辽东,爱搭人头积木的事迹,在她看来,凌晨是那种穷小子走了狗屎运,好不容易翻了身,却因为自己的事被一撸到底。
——
很久没见过刘凝了,青楼女子住在凌家,刘凝就是再怎么不惧人言,也要避嫌远谣了,否则以后真的会嫁不出去的。
大魏女子的名节虽然没到宋明那种看一眼臭脚丫子就要跳河上吊的程度,但也没有开放到能和青楼女子常聚一处。
再一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凌晨甚至都没发觉自己的内心有点激动。
“凝儿,好久不见~”
正在金玉阁柜台上看首饰的刘凝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凌晨背着手站在门外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正笑嘻嘻的朝她挥手,身后站着向她抱拳行礼的袁小狗。
她放下手中的银环玉镯,不紧不慢的带着芸香走出铺子,芸香也对着凌晨微微一福。
“凌仙师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仔细家中娇娘被人偷掳去,到时人官俱空,可如何是好?”
凌晨听到刘凝这么说,知道她在挖苦自己,只能无奈的苦笑道:“快别寒碜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是在给徐朗那狗东西擦屁股。我现在在自己家里都待的不自在,他日见了那小子,定要敲他一顿酒。”
刘凝笑着嗔瞪了凌晨一眼,心下也觉得好笑,男人之间的哥们义气真是理解不了,为了兄弟的幸福,把自己官身搭进去的,放眼整个天下,估计也只有她眼前的这位了。
“你在这干嘛呢?买首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