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帝声音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感伤,还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父皇,何必呢?”穆元章流着泪说。
是啊,何必呢?
现实虽然很残酷,但人们必须去面对,明明身体已经不支,又何必去拽着权利不放。为难了别人,也为难了自己。
“父皇,放手吧。儿臣如今身子慢慢好一些了,这都是静心调养的缘故,父皇能和儿臣一样,定然龙体也会慢慢好起来。儿臣希望父皇长命百岁,也希望自己能够多陪父皇几年……蓬莱山如今建得很美,景致都是父皇喜欢的,咱们父子俩可以每日闲暇游游园,喝喝茶,说说话……儿臣记得父皇很喜欢下棋的,儿臣研习多年,还能和父皇对弈几盘……”
随着穆元章的徐徐描述,承元帝的思绪散发开来。
也许,那种日子真的不错?
……
九娘并没有选择和淑妃钱妃对上,而是静观其变。
她虽没有掌着宫权,但东宫大势所在,宫里投靠过来的奴才们也是不少的,所以对大明宫那处的动静,九娘尽收于眼底。
而钱妃和梁王那里的动静,自然也没漏过。
穆谨亭如今很忙,承元帝卧病,太子监国。
说是监国,其实哪能避开如今依旧躺在紫宸殿的承元帝,自是每逢有什么大事都是要往上禀的。且承元帝也有揽权不丢的迹象,龙体刚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就开始召几位近臣偶尔前来紫宸殿议事,虽然没有越过太子,但承元帝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也因此下面一些善于揣测上位者心思的大臣们,都不若之前那般服帖了,穆谨亭接手朝政的进程遭到了阻碍。不过这种阻碍是可以想到的,穆谨亭从来不是一个天真的人,自然不会认为承元帝的态度软和下来,就代表着他能放心将所有一切交到自己手中。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一切,也未对承元帝的行为做出任何质疑,每日只干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种态度也落入众多大臣们眼里,让他得到一个稳重自制,堪负大任的评价。
当然,这一切都是暗中的议论。
谁人心里没有一本帐呢?承元帝日薄西山,而太子就宛如那徐徐升起的太阳,该如何选择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可大齐毕竟是以孝治天下,只要承元帝一日不禅位,所有人都不得质疑。
人人都在猜测,太子到底会忍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位从来心思深沉,任人试探无数,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这种局势下,后院失火,作为太子妃的九娘就不得不做出一些事了。
观察了几日,她便将此事告知了穆谨亭。
穆谨亭心中早已有数,只是如今不适合去动钱妃和梁王罢了。
动一个人其实不难,关键是如今他处境微妙,自然不想为了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落一个不容幼弟的名声。有时候身在某个位置,就不得不去在意大势,而顺势而为是最好且最不容易让人诟病的方法。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对钱妃和梁王的行径置之不理,就仿若看不见似的。
可他们看不见,不代表别人也看不见。
紫宸殿是什么地方,是承元帝的寝宫,也是承元帝日常用来与大臣议事的地方,俗称‘天子便殿’。经常有朝臣来这里觐见承元帝,梁王的频繁出入又怎么可能不引来众人的注意,再加上如今也是有不少人知道梁王的生母钱妃,如今掌管着后宫大权。
渐渐,前朝和后宫便有许多流言蜚语传出。
无外乎是一些钱妃霸着宫权不丢,至今未交付太子妃之手,梁王如今颇得陛下宠爱,今非昔比之类的言辞。总而言之,说什么都有,无外乎表达着一个意思,梁王要出头了。
至于这出头是什么意思,就容各人自己猜测了。
穆谨亭倒是镇定若素,可有些朝臣们坐不住了,这里头有为江山社稷的,也有因知晓太子势大,主动靠上来想效忠的。甭管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思,侵犯了太子的权益,就是等同于侵犯了他们的。
于是,屡屡有人明示暗示穆谨亭,不能再这样继续坐视不管下去。穆谨亭刚开始置之不理,渐渐被人说多了,难免露出一些为难的情绪来。
这些情绪不用他自己说,就有人帮他解释,梁王毕竟是太子的幼弟,太子作为兄长的,怎么好做什么呢?
既然太子不能做,作为善解人意的众朝臣的自然要为其分忧解难,太子虽是半君,但他也是君啊。
大义、道理都站得住,自然有许多朝臣纷纷跳了出来。
有上奏钱妃置身份尊卑及礼仪于不顾的,宫权应该由太子妃所管,有请奏梁王如今也不小了,该是前往藩地了。这些奏折穆谨亭也不好经手,自然由中省呈给了承元帝。
承元帝将穆谨亭叫了过来,怒斥道:“这是你让人干的?”
与此同时,几本奏折砸了过来。
穆谨亭躲都未躲,垂首道:“回父皇的话,不是。”
“不是你指使人干的,谁吃饱了没事干,管朕的家务事!”
穆谨亭没有说话。
确实有那吃饱了没事干爱管别人家务事的人,那些朝臣和御史们不就是如此吗?承元帝为君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粗喘着气,一副非常恼怒的模样。
穆谨亭抬起头来,劝道:“万望父皇注意龙体。”
“滚,你不来气朕就是好的。”
承元帝都发话了,穆谨亭自然滚了。
待其走后,殿中安静了下来,坐在龙榻上的承元帝面容不显恼怒,反而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来。
想着之前太子的话,他面上苦涩更浓,不禁喃喃道:“看来朕终究是老了……”下面人都不听话了。
这句话声音极为低微,几乎只是在空气中打了个转儿,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