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雁重重“哼”出一声,扔下燕与衣自己往前怒冲冲地快步走。
燕与衣看着她的背影发笑,提步追了上去。
两人在天黑前离开姑臧城,背了些干粮,在燕与衣的带领下钻入城外的姑臧山中。
进入山中后天色已经黑透,但萧灵雁反而放松了许多,就只管跟着燕与衣往前走。
燕与衣边在前面带路,边向萧灵雁讲解着附近的风土人情。
“姑臧山也是祁连山脉的一支,祁连山上水草丰美富饶,是匈奴人一直引以为傲的天赐牧场……他们的战马都在这祁连山上饲养……”
萧灵雁一路听着,回味着近两日发生的点滴。
突然她问燕与衣:“你真的会匈奴语?”
燕与衣回头笑看她:“你以为我今日是随口乱说的吗?”
萧灵雁不说话了,盯着燕与衣的后背出神。
“你会说匈奴话,对匈奴和西域的风土人情如此熟知了解,而且还熟悉塞外的地形,看你到这里,倒反像是回家了一般……”
后面的话萧灵雁咽了回去没有说。
燕与衣这样子不像是长安城中的公子哥,倒更像是匈奴大漠中长大的狼崽子。
可大周和匈奴之间,已经累积了百余年的血海仇恨。
燕与衣停下来,看着自言自语的萧灵雁,“你是不是害怕了,后悔跟我逃出来?”
“我不怕,”萧灵雁立刻道,“武安侯一家都在长安城中,你不敢谋害当朝公主。”
萧灵雁的话里不自觉地夹带上了几分威胁语气,她也是在提醒燕与衣。
燕与衣没有生气,反而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落寞神情,微微怅然,“是呀,我燕氏一门忠烈,无论男女都自幼习武,一身箭术更是勇冠三军,可如今却只能赋闲在长安城中,别说痛击匈奴,连镇守边关都做不到。”
萧灵雁多少知道几分燕氏的故事渊源,燕氏一门是跟随大周开国皇帝征战四方的有功之将,后来历经三朝,名将辈出,一直掌管着朝中的军务。
可自从父皇登基,便逐渐冷落了燕氏,将军权逐步都交给了贤妃和淑妃的母家,李氏和张氏手中。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和细节,萧灵雁身在后宫便不甚清楚了。
看燕与衣难有的露出落寞难过的模样,萧灵雁忍不住安慰:“你已经在军中任职,可见父皇还是想重用燕氏一族的,你……”
话说一半,萧灵雁突然意识到不对,干咽了两口口水,不敢再继续说。
燕与衣的确是在军中已经任职,可这次带她出逃,便等于已经放弃了已有的一切。
燕与衣没说话,只是选了一块地形微隆起的小山坡带萧灵雁上去,而后掏出水和干粮递给她。
萧灵雁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燕与衣脸上的表情。可他神色淡然,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萧灵雁咬了口干粮,犹豫一瞬后还是开口,“你究竟为何要带我逃跑。”
燕与衣也咬了一口干粮,一瞬后淡淡道:“我说过,公主不愿和亲,我也不愿让公主去和亲,仅此而已。”
萧灵雁追问:“我不愿也就罢了,你不过是奉命护送的将军,又为何不愿让我去和亲?”
燕与衣又咬了一口干粮,抬头望向天空。
萧灵雁跟着他的目光也抬头望去,只见漫天繁星,银河璀璨。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唯有天上的星辰闪烁。
这样的景致,在灯火繁华的长安城中难以见到。
“大周的兴亡和平,不应依靠女子的嫁衣和眼泪,”燕与衣开口道,“我自出生,燕氏受陛下冷落,不得征战,可我眼见匈奴连年犯边,国家和百姓都不堪其苦,我那时便下决心,日后定要荡平匈奴!”
燕与衣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水囊对着远方摇摇一举,似乎在和谁对饮一般。
“我大周受匈奴欺凌百余年,可几次讨伐都连败而归,不过是因为大漠草原茫茫,将领士兵都不熟悉地势,所以我自幼便偷偷跟着许多商队,乔装改换,数次出入河西漠北,匈奴语也是在那时学会的,数年来将匈奴西域诸国的地形地貌和风土人情烂熟于心,只等有机会领兵作战的那一天,定然能够一举攻破匈奴!”
燕与衣话语间的豪情壮志难以掩藏,激昂之心,连萧灵雁听了都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可你现在……”
“我不后悔!”燕与衣转过身来走到萧灵雁身前,“雁公主,我若是亲自将你送到匈奴和亲,那便是有违我自幼的志向,匈奴应该又大周的男儿去击退,而不是靠女子的眼泪换取短暂的苟且与和平!”
萧灵雁被他眼中闪烁着的光芒不自觉吸引,呆呆地看向他,甚至觉得那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粲然夺目。
大丈夫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志气豪情,桀骜和不羁、忠诚和叛逆,许多复杂的气质都在此刻在他身上全部显现,杂糅成一个复杂矛盾但又出奇统一的整体。
“难怪和亲队伍一出发的时候你便一直板着面孔不开心,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燕与衣直直看着萧灵雁,“那时我便不赞同和亲,后来在路上真正看到你,认识了你……我便决心要破坏这场和亲,带你离开。”
对着他的目光,萧灵雁觉得里面似乎有一团旋涡,想要将她吸进去。
就在快要陷进去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萧灵雁清醒了几分,用力错开眼神,避开了燕与衣的灼灼目光。
燕与衣也垂下眸子,一瞬后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到萧灵雁身上。
他重新坐回到萧灵雁身边,手指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
“祁连山的风光的确独一无二,这样好的水草土地的确是上天的恩赐,不应该成为匈奴发动战争侵扰的力量来源。”
听着他的话,萧灵雁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一股热血在奔腾,可又无处可去、无处可泄,只剩下满胸的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