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也擦,手也擦,” 阿娇婆婆说,“自从有了红得个毛纸,皇帝只要有擦不干净的地方,都用它擦,一擦就好。”
孩子们“哄”的一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重复着“红得个毛纸”这句话……
“红”与“红得个”,都是庙下当地的土话。前者是“我”之意,后者是“我们的”意思。
时月想,这阿娇婆婆其实聪明着呢,还是个“开心果”。见时候不早,便与牛爷告别了老老小小的村民,向着甑山进发。
牛爷也吃得开心,骑了头牛在前面卖力地引路,嘴里叫着“嗨糗嗨糗”。
牛虽然走不快,但牛背上的牛爷一路上给秦时月讲了不少当地的传说。
秦时月故意问:“庙下这地方虽然靠近大山,但也只是个半山区,因为庙下畈不小,老百姓的耕地有保障。当年日本人来过吗?”
“来过的,”牛爷说,“他们将手榴弹往阿毛讨饭头颈里一挂,逼他带路,要去分江关渡口。阿毛讨饭活相(方言,“灵活”之意),将他们带到了凤梧,趁日本人吃饭时钻进了黄山的柴蓬里,逃了回来。”
“后来呢?日本人没有回来报复?”
“没有。那时日本人已经勿大相干了(方言,“不行了”之意),于是又抓了个向导,带去了分江关,却遭到国民党挺进队的伏击。日本人一怒之下,一把火将分江关最大的十间四厢烧了。”
那日本人后来有没有来过这里呢?时月问。
听说后来又来过的,是支小部队,没有几个人。他们在上黑松岭前,还围着某人家的水碓看了老长时间。牛爷说。
水碓是南方山村特有的一种动力设施,用来加工食品。
它常用凿通了的树木或毛竹当管道,将泉水从山上引下来,冲击竹木制成的大圆轮,使它产生旋转,带动一根杠杆,让它产生上下击打,从而达到将稻谷、米粒等舂碎的目的。
水碓对人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力都很大。那巨大的木桩在哗哗的流水声中产生的上下击打,震耳欲聋,令人胆寒。
面对这种古老的设施和震撼人心的场面,日本人觉得新鲜,很正常。那时,或许他们还意识到了什么吧?譬如中国人的智慧,譬如中国悠久的历史与古老的化,等等。时月想。
那后来呢?他问。
后来就上了黑松岭,不见了。应该是往永王或乌龟潭方向去了吧。牛爷说。
也就是说,日军在甑山一带失踪的事,庙下人并不知情。那这事与庙下,估计就没什么关系了。要不没有不透风的墙。时月想。
经过桐荆坞,攀上青草岭,两人在山涧中饮马,饮牛。
时月问牛爷,当年与你哥发现金鳖,是在哪里?
牛爷说,就在前面隔两座山岭的一条坑道中。
那里有人烟吗?有人住吗?
没有的。上下都没有人住。但古时候听说上面有个庙。
那庙还在吗?
小时候上去时,房子没有了,墙脚还在的。庙下老辈手里的人叫它“佛田鸡”。
那上去方便吗?
不方便。那个庙基所在的地方十分特别,下面全是很陡的石塔。只有从南坡上去,登上双弓尖后往北面翻下去,反而稍微容易进一些,但要翻山越岭不少时间。
两人一问一答。
时月想,那今天还是从南坡的古道登山吧,爬到哪里算哪里。佛田鸡的事,下次再说。
此后,他们将牛马放在岭上吃草,钻进林子开始登山。
对于自己的坐骑,秦时月是十分放心的。
这马产自西康甘孜大草原,是匹烈马。他游历时偶然遇见,亲自驯服后带回来的,一般人根本就近不了身。
旧檀有《接峰塘》诗相记:
马蹄南去绝尘垢,
满目青山如画开。
忽遇小儿塘坎立,
童声清越问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