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月注意到,桌上的餐具是一色的龙泉青瓷。
景德镇的青花瓷是他喜欢的,但还是觉得那种带着紫色调的钴蓝,釉色太过鲜艳了一点。相比之下,他更欣赏龙泉青瓷的低调、拙朴与厚实。
除了盛菜的八个盘子,每人面前还放了一只汤碗和一只二两的青瓷杯。大孙女周白苏手执一把三斤青瓷壶,先为爷爷筛上一杯,再为秦时月、妹妹和自己筛上一杯。
时月看那酒,黄得莹澈透亮,冒着微微的热气。一看就是好酒,还在沸水中烫过了。
这时,小孙女周紫苏执杯在手,说:“今天秦兄远道而来,药庄和住云楼蓬荜生辉。现在我与姐姐陪同爷爷,敬秦兄一杯。秦兄,请——”
周老先生哈哈一笑,说:“是啊,孔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今天紫苏的好朋友来了,我们开心。这酒,是上好的绍兴老酒,已在酒窑存放了十年。来,我们爷孙仨敬小秦一杯。”说完一饮而尽。两位孙女也随爷爷干了。
时月一看这爷孙齐上阵的气势,哪敢怠慢,站起身来,双手执杯将酒干了。
周白苏又一一满上。
老爷子让吃菜,秦时月哪敢,再次双手持杯,依次向老爷子、周白苏、周紫苏一一敬酒,又连干三杯,方才落座吃菜。
周老爷子看着秦时月的酒风,真是开怀无比,捋着银须不住地点头,说,他就喜欢喝酒爽快的人。酒品如人品啊,绝非虚言。
周紫苏抢着为爷爷和秦时月布酒。
周白苏则盈盈起身,又去厨房烫了几壶酒。
一时大家把盏言欢,其乐融融。
周紫苏像只快乐的云雀,周白苏则话语很少,不时为大家添酒布菜,适时柔柔地看上秦时月一眼。
那种姐姐式的温柔,让时月心里好生温暖。
席间,时月趁着酒兴问了一句:“白苏姐姐此名,莫非也是取自中草药么?”
紫苏说:“是啊。爷爷是郎中,所以用中草药为我们姐妹取名。二者均是香草。姐姐所名的‘白苏’,能够理气散寒,又叫‘荏苒’,‘光阴荏苒’那个‘荏苒’。我叫紫苏,则有治‘风痛之王’的美誉。”
时月听了,赞叹不已,说:“真是中医世家,香门第,连名字里都这么有学问,佩服佩服!”说完自浮一杯,起身敬老仙翁。他喝完,老仙翁竟也喝完。
时月惶恐:“我敬仙翁酒,仙翁自可随意,不必喝光,要不折煞晚辈矣。”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没事没事。”
他话音刚落,周白苏又替二人满上了酒。
时月想,已经喝了这么多,大孙女却毫不忌讳地为爷爷斟酒,可见老爷子的酒量。
于是又试着敬了几杯,老爷子果然全都奉陪。时月一时惊为天人,忙着为老爷子筛酒,可再也不敢主动敬酒。倒是老爷子反过来敬了他几次,后来看看时月已吃到了八九分,才让白苏上饭。
时月这才领教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连喝酒都是这样,何况其他?于是态度更加恭敬。
饭毕,因念秦时月两日来一路劳顿,周紫苏请其早点休息,放一壶热水在其床头,还在矮几上放上了一杯蜂蜜水。
秦时月饮了杯水,于灯下取出洞中所得奇阅读,此后盘坐行功,不觉渐入佳境。
周围说不出的安静,唯有虫声唧唧。
他安心静坐,不久即觉后背有蚂蚁爬动之感,自下而上,非常舒服。头顶百会穴也似有轻风在拂。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真气发动,在通督了,于是更加注意以舌抵上腭,微咽金津,暗吞玉液,并尽量做到上身中正、虚领顶劲、会阴轻提,一时间,尾椎处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恍惚间,窗外似有“飒飒”之声,还以为是风声,或者风吹落叶之声,也就没有在意。后来困意袭来,他收了功,倒头睡去,安然进入梦乡。
旧檀有《巾帼咏》一诗赞周紫苏:
娉娉袅袅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本是闺中一弱女,
偏贪戎马欲平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