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上头供奉的是谁?
身穿五虎青,头戴英雄帽,腰扎丝鸾带,剑眉金面,目如朗星,两把铁锏护胸前,一身威风震八方。
正是自己的远祖——乳名太平郎的秦琼秦叔宝大将军。
秦琼名叔宝,双锏打遍天下,在《说唐》《隋唐演义》等故事中,是隋唐排名第十六名的好汉,为李氏王朝立下了不朽之功,深得朝野敬重。
他为人仗义疏财,一诺千金,这与好打不平、崇武尚义的壶溪人的性格脾气十分相合,也许这就是他在这里受到追捧的原因吧?
秦时月最爱看《说唐》中“秦琼卖马”那一章,里面将秦琼的善良和西门内王家老店店主王老好的势利刻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出了庙门,秦时月回首看那匾额,上面用铁线篆写的,果然就是“秦琼庙”三字,看来是刚才张小薯讲错名称了。
张小薯问他:“你跟秦琼是什么关系,跟秦桧呢?”
秦时月听了,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样的问题他可不是第一次碰到,多了。
他看着身边这位神色凝重的少年,理解他的心情,但自己又不想敷衍,更不想说谎,于是认真地说:“我们秦家家谱上只说远祖是秦琼,并且一代代的传承谱系都脉络分明,我仔细看过,里面没有秦桧。至于修谱时有没有掩盖与秦桧的关系,我就不知道了。我不可能一代代考证过去。”
之后,他与小薯作了真诚的交流。
他承认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没有必要回避这一点。但同样的种子,播在不同的地方,长出的芽,长成的茎干枝叶,还有差别呢。“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晏子春秋》中讲的,也是成语“南橘北枳”的由来。
再如一颗松籽,落在岩石上多半没命,落在泥土里会长成一棵树,落在岩缝里却有可能长成百折不挠的黄山松。
不管哪个姓氏,在几千年漫长的传承中,出几个坏蛋,十分正常。
忠烈的后裔当中,难道就全部都是忠烈?难道就没有作奸犯科之徒?所以扭住一个秦桧不放没有道理,也不公平。
反正,时月的观点是:不要以姓氏、出身、血统等因素去衡量和框定一个人,更不能用它们去否定一个人,把人一棍子打死。”
张小薯同意时月的观点,说,壶溪人供奉秦琼,据老辈人传下来的讲法,就是看中了他的侠义。
同样的姓氏,确实会有不一样的人品。
姓秦的,一个秦琼,以义出名;一个秦桧,以奸出名。
他这姓张的也一样,也有好有坏。
陪着岳飞、岳云父子一起死的,有张宪;那害岳飞父子和张宪的人当中,有张俊。
听他爸说,他们正是张宪的后代,从杭州逃过来的。
“啊呀,原来你也是忠烈之后啊,钦佩,钦佩!据说张宪不仅是岳飞的爱将,还是他的女婿!”
秦时月听了,对小薯更是增了一份怜爱。再想到壶溪这么个小地方,却能供奉秦琼这样的大侠,顿时让秦时月对这方水土多了一份认同感和亲近感。
想到这些,秦时月情不自禁地扳住小薯的肩膀,紧紧地抱了抱,说:“忠烈张宪的后人,以后就做我的小兄弟吧!”
“好!以后你就是我的秦大哥!”
张小薯亲热地拉着秦时月的手,重新进了庙里,在秦琼面前跪拜过,许下诺言,再起身,两人就是实打实的亲兄弟了。
两人携手回到昌阁前的空地上。
小弟对大哥说,这一片空地,农忙时用来晒稻谷,腾草;农闲时主要用来过节。这不,西边搭着戏台,东边一长溜的却是赌桌,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在玩一种叫做“押宝”的游戏。
那所谓的“宝”,其实是个两寸见方的木盒,套着一颗正方形的“宝心”。宝心的一边阴刻出一个月牙,漆成红色,俗称“红洞”。押中红洞者,既可得到两至三倍的赔付,扣除一至两成的“骰(t钱”,其余的均为胜者所得。
开宝时,每个人的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直了,伸得跟鸭子似的,神情高度紧张。
时月说:“这种游戏,一旦涉及金钱,那就成了赌博,千万不可去接近。”
小薯说:“是啊。十赌九输。走了上赌博路,就是踏上了黄泉路,我是绝对不碰的。我只在场子上卖栗子、瓜子、鸡蛋,赚点生活费。那些赢了钱的,出手特别大方,东西价钱卖得好,还不需要找零。”
西边的戏台上,正在上演悲喜剧,簇拥在台前的多为妇女和老年人。一听那糯软的曲调,便知是本地人爱看的越剧。
秦时月对越剧没有兴趣,觉得软绵绵的听着没劲。京剧倒是能吸引他。他喜欢那种大义凛然、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味儿。
旧檀有《初识》诗咏秦张之遇:
路遇将门忠烈后,
相偕同去庙中游。
仰头一望神台上,
金面英雄坐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