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转身问:“二爷,你演了这么多年《霸王别姬》的虞姬,你觉得她怎么样?你演戏多了,我倒觉得你愈发像她。”
“佛爷,说笑了,我虽为戏子,可演的都是些伤感别离的戏目,可哪有虞姬的哀拗?往往最深情的戏都带着不可捉摸的悲情,这霸王也走了末路,虞姬呢就是一普通女子罢了,也只能一路跟着,和歌自刎,是霸王成就了她,也是她成就了霸王。”
“好一番讲解。”
锣鼓又一并响起来了,预示着这场戏正式开唱。
二月红从潮宗门旁边走过,附近都是米市,正是灾荒之年,大米的价格一涨再涨。他听见路过的一个行人说,这米你是塞了金还是了沾银,他妈的卖这么贵,那小摊朝他对骂。
拜访霍三娘,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他晓得她的姓子,蛮横刁钻,又显得精明。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顺风顺水的,偏偏她惹上了张启山。
按道理来讲,红家与霍家历来较好,霍家这次出了事,自己也得去看看。
再向前就是酒肆,却没有以往的那么热闹,晌午的时候,天气又热,喝茶聊天的声音也很少些,一个掌柜家的孩子无聊的抛石子玩。
走过朝宗亭,再下,向前就是白沙井。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白沙井东南方有座形似卧龙的山,叫回龙山。这里并无水井,只有一片沙滩,沙滩的中央才有一洼清泉。而附近的了百姓就靠这洼清泉种田作菜,艰苦度日。忽然有一天,清泉不见了,田地随之也断了水源,于是附近的百姓走的走、迁的迁。
这时候有一对郑姓兄妹,兄名回龙,妹叫白沙,他们舍不得这片土地就留了下来。有一天,兄妹俩面前出现一位仙姑,告诉兄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条龙在沙滩下作怪,占住了水源。而如果要夺回水源,恐怕有生命危险。
但兄妹俩毫不畏惧,下死决心要从孽龙口中夺回水源。于是他们在仙姑的指点下,每天中午在水源处掘地三尺。当挖到第七个中午时,回龙猛地一锄挖下去,地下突然喷起几丈高的血水。
原来回龙这一锄正好挖在孽龙的鼻子上。孽龙痛得在沙滩上翻滚,地面随即波涛汹涌,瞬息之间,沙滩成了一片汪洋。
洪水退后,沙滩没有了,回龙和白沙都被孽龙兴起的洪水淹死了。观音菩萨感其兄妹舍身行善,有意让他们永生,于是将回龙的躯体点化成山,镇住孽龙;又将白沙的躯体点化成水井,造福于民。所以后人为纪念他们,就把山叫做“回龙山”,把井叫做“白沙井”。这口水井几乎是整个长沙的水源。
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面前停下,这就是霍家大门。
“我是城北的戏台的一位朋友,特地来拜访你们当家的。你们不妨通报一下。”
几乎没等多久,二月红立即被请了过去。
“请跟我来吧。”
穿过门庭若市的大大小小的房间,迎着水塘另一条小径踏进去就是一个侧房。他发现霍家上下都是女人。
“二爷请进。”身后的仆人退下去。
霍三娘满脸疲倦,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了,她应该是十分极致美丽,可现在就像缩成一团白色纸巾。
“锦惜,你老了不少。”
“红官,没想到你来了,我们应该有几年没见了。”霍三娘有些惊喜,有些怨由,这么风度翩翩的男子怎么会娶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不满自己的醋意:“想来你是陪那个丫头,没时间看我这老朋友。”
“寒暄只是顺带的事儿,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的是什么。”二月红犹豫片刻,极快说道。
“哈,底下到处都在骚动,我的盘口底下的人不听我的,现在解九那个王八蛋,生意做的好好的,刚刚淘沙得来的那一批明器全砸在手里。”“主要是张启山,我动他不得。你刚才说寒暄顺带的事,怎么?是为这事来的。还是你要帮我呀?”
“我劝你别跟他斗。”
“二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知道东西比你多的多的多。他知道你哪一批货什么时候出,知道一盘口下面人哪些都可以拉拢,李三也对你虎视眈眈。今天他也来我这了,上面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手段。所以我劝你别跟他斗,他…”二月红顿了一会儿。
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可以隐藏到极致的狠角色儿。
“我不跟他斗,我们家世世代代的祖业会因我而毁掉,只要他交出矿山,我就可以不和他斗,可他偏不。跟日本商量好了的。”
“你觉得他会听信日本人的?”
“他不听信日本人的,那他听谁的?凭什么,红官,这长沙城只容得他张启山,就容不得我霍三娘?!”“二爷,你总是太天真了,他乱说些家国大义的谎话,你就信以为真,谎话总是由高尚衬托。他不是什么好鸟。这年头,拿着一杆枪召集兵马的人不是想当军阀,就是想当总统。”
“我…戒备着他。你不必操心。我本意不想当说客,我也不是站在大佛爷立场里,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利害我想已经说清楚了。锦惜,在这个世道里,总有人要做身不由己的事。”
霍三娘一时哑口无言,只是发呆。
二月红小酌半杯之后,缓缓离开。
从此这两颗心再也没有合拢,像洋葱一样剥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