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秦慕白很清楚,自己搞出了这样的事情,目前压力最大的、最痛苦的,不是自己,不是秦家人,而是高阳公主这个即将在今天过门的媳妇。
换作是一般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即将成婚的男人在前婚前夜与别的女人一夜欢情了,不暴走也得抓狂,至少这婚是暂时别想结了。
但此刻,最坚定的站在秦慕白身边的,正是高阳公主。她甚至比秦慕白的兄弟还要坚定。
看着凌乱的房间与冰冷的四具尸体,高阳公主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慌乱与犹疑。她走到秦慕白身边坐下,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说道:“慕白,你不用解释,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秦慕白反而是迷茫了,“我都不知道,你如何知道的?”
一听这话,秦通就异讶了,他急道:“三弟,你自己干了什么,浑然不知情?”
“大哥这话怎么说的?仿佛慕白就犯了什么天杀的罪一样!哪有你这么做兄长的,出了事情先不替兄弟想办法,先就认定他该死了?”高阳公主毫不客气的反斥了秦通几声,冷哼道,“亏你还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兄长,一点也不了解他。慕白是那等轻浮浪荡不识体统之人么?”
“玲儿,少说两句。”秦慕白止住了他,起身对秦通道,“大哥,我的确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我被人下了药,中了计,陷入了圈套。”
秦通被高阳公主抢白驳斥了一阵,羞恼交加正说不出话来。听闻秦慕白这话他不禁有些吃惊:“竟有此等事情,何人如此大胆?!”
“大哥,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以慕白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敢对他小手的定然不是肖小之辈。再者说了,下手的地方还是皇城后宫,参与阴谋的是高祖皇帝遗留下来的侍姬,现场倒下的四具尸体生前也绝非泛泛之辈。如此明显,你还看不出?”高阳公主说道。
秦通浓眉紧锁沉声道:“如此,便是一个巨大的政治阴谋?”
“我不懂政治。”高阳公主说道,“我只知道,我的男人有难了,我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救他脱灾。大哥,慕白一人生死,牵系秦家存亡,事关国家安危。这已然不是一棕风流命案那么简单。于公于私,你都要坚定的支持慕白才是。”
“好!”秦通毕竟是个爽直火烈的汉子,钢牙一咬说道,“现如今,愚兄这条性命就豁出去了!公主,你就吩咐吧,要我做什么?”
“你与二哥,要力保秦家老小安全,让慕白不要有后顾之忧。”高阳公主说道,“此外,谨防有人趁乱谋害慕白性命。他的饮食起居你都要密切关注,以防不测。”
“我懂了。”秦通点头。
秦慕白站在一旁,看这二人一言一语的交谈,默不做声。待他们说完,秦慕白才微然一笑,说道:“玲儿,听你这么说来,我像是要被囚禁了?”
“这是必然的。”高阳公主轻锁眉头,对秦慕白道,“先要委屈你了,慕白。方才我打听到,父皇突然晕厥过去了。此等事情,须得父皇亲自区处才行。如今他晕厥了,此案只得暂时搁置。如此大事,除了父皇无人敢做主。我听说,父皇将此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与房玄龄三人商议。若不出意料,当是这三人当中的一个,辅佐父皇审理此案。”
“还审理?”秦慕白不由得一笑,“你错了,玲儿,这样的案子肯定不会公然审理的。要么,我秦慕白会被赐下一杯毒酒,然后悄然沉尸在太液池。要么,我就会被放走,当作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继续做我的驸马,继续举行我们的婚礼。”
“什么?”秦通与高阳公主一起惊道。
秦慕白左右各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其实我早就听到风声,知道有人要害我。只是日防夜防,终究是防不胜防。这么多天过来了,我一直小心翼翼提高警惕,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想到,在婚礼前夜陛下突然召我入宫的时候,着了他们的道儿。现在我回想起来也大概明白了,那一天我的喝的御酒之中,定然是被下了药的。但是,皇帝与晋王喝的酒里,却是无事。因此,那药必定是下在我用的杯子里。然后我上了马车昏昏睡去人事不省,醒来时便在这床上了。”
“看来要害你的人当真是手眼通天,连蓬莱殿皇帝身边的近侍宦官,也被收买利用了。”秦通惊道,“公主,你能否想办法将此人揪出来?若能抓到这帮凶,就能还慕白清白了。”
“晚了,大哥。”秦慕白微然一笑道,“看看房中这四个宦官的尸体,就应该可以想到那个能我下药之人也肯定被灭口了。”
“不好!”秦通大声一惊叫。
“怎么了?”
“那两个妃嫔!”秦通焦急的一击拳,“她们既是帮凶,也定然是知情!岂不是也有被灭口的危险?”
秦慕白眨了眨眼睛:“大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通一点头,拉开门就跑了出去,大外面大声呦喝,叫上一队人去了关押二妃的别院。
果然,二妃的尸体悬于梁上,尸身仍温,显然刚死不久。
秦通看着这两个女人的尸体,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连声喃喃:“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如此歹毒啊!”
房间里,本该坐立不安满心忐忑的秦慕白,反而淡定得紧。他起了身来慢慢合上门,走到高阳公主身边坐下,微笑的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道:“玲儿,看你如此憔悴,昨晚一夜没睡么?”
高阳公主点了点头,似在强忍什么,双手有些苍白发抖的接过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
凌乱的房间,四周还有尸体,这茶怎么也不会喝得浪漫。但此刻,高阳公主分明感觉一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也只有和秦慕白在一起,她才会如此安稳。哪怕就是知道,下一刻二人就要共赴黄泉了,她也能安之若素。
秦慕白伸出一手,在她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伤痕处轻轻抹过,柔声道:“你怎么这么傻啊!知道我在这里安然无恙不就行了么?你若有半分差池,将来我平安无事的归来,娶谁做媳妇去?”
高阳公主的眼泪,终于是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而且很快痛哭失声,一头扎进了秦慕白的怀里。
此刻,秦慕白感觉到空前的欣慰。
原本,尽管是被栽害,但在新婚前夜干出了这样的混帐糊涂事,秦慕白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内疚的。但此刻,是高阳公主的豁达与坚定,让他感觉到了极寒之处的一丝温暖,沁入心脾。
“慕白,昨天半夜妖儿闯宫来见我,托来了苏怜清的口信,我什么都知道了。然后,我半夜就去见了父皇,将事情对他和盘托出。同时,苏怜清翻墙入宅去见了房玄龄……”高阳公主在秦慕白怀里,一边呜咽一边说道。
秦慕白拍了拍高阳公主的背,柔声道:“不必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啊!”高阳公主惊叫了一声抬起头来,“你都知道?”
秦慕白看着高阳公主的婆娑泪眼,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会用出如此歹毒的计策,还不惜辱没了先帝尊严。其实,陛下早就知情了。否则,我现在就不会有如此安稳,定然在第一时间被就地正|法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我都必死无疑。不是吗?”
“原来……你早有预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跟我说!!!”高阳公主又气又急,抡起粉拳在秦慕白胸膛上使劲的锤砸起来,同时放声痛哭。
“对不起,玲儿。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关乎我个人的生死,更关乎陛下荣辱、朝廷时局与大唐的未来,我只能与陛下一人商议,不能再对任何人说。”秦慕白说道,“原谅我的自私。”
“我恨你、恨你、恨你!!!”高阳公主歇斯底里的大哭,将秦慕白的衣襟全都弄得湿了。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秦通闯了进来。正要急声叫嚷,眼见此景不由得生生打住。
秦慕白回头看了秦通一眼,说道:“是不是那二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