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则擦拭自己的皮猎靴,说:“晁罗门是‘黎明星’的意思。他们给我起的外号。”
“黎明星。”陆许又说,“恩公。”
莫日根自言自语说:“世间穷苦的人太多了,我爹从前就常说,让我去看看这些受苦的人,再看看我自己……”
陆许低头刻木,莫日根自嘲道:“以前还想当大侠,戴着个面具,到处去救人,帮人,现在想想,真是傻得不行。”
陆许打了个呵欠,莫日根说:“睡吧。”
离开榆林时,莫日根带陆许逛成衣店,陆许看见塞外人穿的白色的修身武服,便在这衣服前站了很久,莫日根知道北地斥候总备着两套衣装,一套黑色夜行服,执行任务时用,一套白色利落武服,雪地里穿。应当是习惯,莫日根便给他买了。
陆许身材很好,该有的肌肉都有,穿一身白,眉毛浓黑,眼睛明亮,高鼻深目的,似是胡人混血,莫日根看了一会儿,说:“你爹娘,是不是有一个是室韦人?”
陆许没回答,莫日根便拍拍他胸膛,自己在他身边躺下,拿起枕边陆许刻的那木雕,发现是一头小小的牡鹿。
凉州府,兵马来来去去,如临大敌。
李景珑打着喷嚏,风寒未好,鸿俊便递给他布巾擦鼻涕。抵达凉州时,刚递出太子手谕,守城将便不敢造次,忙将他们带到将军府安顿。
李景珑走进厅内,将一个布包一扔,里头生锈的盔甲散了满地。
“凉州不似长安,还请李长史海涵。”卫兵送上驱寒的姜汤,李景珑忙双手接过道谢。
鸿俊来前便得李景珑特别叮嘱,战士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士兵,一定不能无礼。
正说话时,又有将领进来,乃是从三品的河西巡查卫,名唤张颢,领云麾将军一职,与任驱魔司长史、怀威中郎将的李景珑平职,两人各自见礼,张颢一进来就摘了头盔,笑道:“哎!李将军,当真久仰!”
李景珑捂着鼻子,连连点头,打喷嚏出鼻涕已打得鼻子有点疼了。
“凉国公恰好有事,稍后便回。”张颢架着脚踝,明显是个兵痞子,笑道,“咱弟兄们领你俩出去玩玩?”
李景珑摆手,张颢又说:“你夫人呢?哟,是个小兄弟,没关系,小兄弟也可以当夫人……咱们这儿……”
鸿俊十分尴尬,说:“张将军,你好,我是驱魔司孔鸿俊。”
张颢诧异道:“你也是驱魔司的?你能打仗吗?怎么也没佩剑佩弓?”
鸿俊看了李景珑一眼,手中弹出四把飞刀,转了两圈给张颢看,四把飞刀在五指间绕了几圈,来来去去,张颢一看那指法便不敢造次,知道只要这少年想,一把飞刀瞬间能钉上自己喉咙。
“得罪,开个玩笑。”张颢笑道。
李景珑与鸿俊都道不妨,张颢便瞥地上那铠甲,眼中颇有好奇之色。
李景珑说:“我已通知关营,前去现场检视。”
两人一路赶来凉州,尸体带不了,李景珑途经长城下关营时,便让士兵前去他与鸿俊宿夜处收拾。
“这是……”张颢说,“哪来的铠甲?还是古物?”
李景珑堵着鼻子,将过程说了,张颢那表情极其怪异,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面前两人,心想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李景珑就知道他不信,本想带一具尸体过来,奈何被心灯放倒的死人士兵都已成了寻常尸体,带这个死人给他们看,又有什么用?
“应该抓个活的。”李景珑说。
“活的尸体吗?”鸿俊想到就有点发毛,他不怕妖怪,可是死人趴在自己身上,还是很不舒服。
这么说感觉总是哪里不对。
“京城咋样啦?这可好多年没回去了。”张颢没有多问李景珑尸体之类的话题,而是关心起长安局势了,李景珑一听便知道他不信,答道:“陛下身体很好。”
隔了一会儿,李景珑问:“边塞四镇,你们都去看过了?”
张颢笑着说道:“还行,派了新的驻兵。”
李景珑问:“现场还有什么证据?”
张颢摇头道:“没有。”
“是回纥人?”
“我不好说,且待凉国公发落罢。”张颢答道。
李景珑要再问,张颢却总是把话题往长安带,李景珑却只管追问,最后张颢见躲不过了,只得索性笑道:“李将军,咱们都是当兵的,有些话我不便说,还请您海涵。”
大唐重武,男儿以入伍领军为荣,李景珑自然知道张颢是什么意思,内里定还有敏感问题,是张颢不愿意去触及的。
“稍后见了国公,还请您千万……”
“知道了。”李景珑答道。
“那么便打听一句……”李景珑正要问时,哥舒翰却回来了。
哥舒翰身材高大,声若洪钟,在外便道:“朝廷怎么又派人来了?!”
众人起身,鸿俊见那人进来,便吓了一跳,只见哥舒翰入房时险些撞在门上,张颢忙上前去扶,只见一名魁梧老者五大三粗,脖颈、面庞通红,威风凛凛,竟比李景珑还高了小半头,往将军位上一坐时,整张坐榻都在发抖。
李景珑忙道拜见老将军,鸿俊说:“你喝醉啦。”
“猢!”哥舒翰大吼一声,“没有醉!没有醉!再来十坛!”
又一名中年官跟了进来,拿着披风,盖在哥舒翰身上,朝李景珑见礼道:“凉州郡刺史,秦亮。”
各人打过招呼,秦亮又说:“将军立冬犒军,刚饮过酒回来。”
李景珑便点头,哥舒翰斜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又有侍女前来进解酒汤,哥舒翰喝了两口,缓缓出了口气,说:“报罢,长安又有什么话说?你叫什么名字?谁派来的?”
李景珑见哥舒翰一身酒气,但当官当到这地步了,钦察御史也不敢参他办公时饮酒,只得说道:“国公,卑职是奉太子之命前来,调查西北四县屠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