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依照事先和杨遵商定的,莫小丰便派人前往戚里去将韩贞请到了紧邻大理寺的御史台监舍。他自己则同时从双柏堂出发,提前等候在监舍院外。
御史台作为纠察百官的监察机构,原本是不设羁押人犯的监舍的,只因此次受到御史台弹劾的勋贵大多是追随贺浑起家的元勋故旧,且尚未经朝廷正式定罪,所以贺崇才接受崔季舒的建言,在大理寺羁所旁独辟了一座小院暂归御史台使用,专门收押受到弹劾的勋贵。
沈七襄或许因为是咸阳王庶子的缘故,受到特别优待,经贺崇指定,也被羁押在了御史台监舍。
远远地望见韩贞朝这边走来,莫小丰主动迎上前去,对她说道:"前几日耽于琐务,无暇来此探望沈公子,今日特约大娘子来和沈公子见上一面。"
韩贞端详着莫小丰的脸色,略带不安地问道:“是我家公子他,出什么事了吗?”
"大娘子想到哪儿去了,沈公子一切安好。”莫小丰笑着安抚她道,“不过,确有一事,还望大娘子能够相助。”
"大人吩咐便是,民妇敢不从命?”韩贞敛衽施礼道。
“事情是这样的,负责审理沈公子案子的官员昨日托人带话给我,沈公子涉嫌谋逆杀人一案查无实据,如无其它事端,待报请御史中尉核准后即可开释。”
韩贞闻言惊喜过望,激动地问道:“这么说,我家公子很快便可回洛阳了吗?"
莫小丰干咳两声,敷衍道:“考虑到沈公子系受洛阳官府指控才牵扯进了案子,那位大人建议你们最好另择良地栖身兴业。”
"好啊好啊,只要我家公子平安无事,到什么地方我们都可以过活的。”
“可是,眼下遇到了点小麻烦,还需要大娘子出面去劝劝沈公子啊。”莫小丰狡猾地欲说又止道。
此时韩贞已完全吞下了莫小丰抛出的鱼饵,急切地问道:“请大人明示,我家公子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
"前日,羁押在沈公子对面监舍的一位嫌犯被人毒杀身亡,据分析,沈公子很有可能是唯一目睹行凶过程的证人。然而,当接受问询时,沈公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声称对此事毫不知情。大娘子,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吗?"莫小丰不急不缓地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我家公子知情不举?可是,要是他并没有看到歹人行凶,总不能谎称看到了吧!”
莫小丰撂下脸来,正色说道:"二人同处一狭小空间,即便沈七襄没有目睹歹人行凶的过程,总也会看到,听到什么吧,只要大娘子能劝说他供出听到,看到的人和事,我愿出面担保,此案与他并无半点关涉。”
“多谢大人保全,民妇定当尽力劝说我家公子如实说出一切。”韩贞敛衽再拜道。
自从发现司马道宗死在了监舍之中,贺崇便传命,将原在此值守的一班军士统统羁押,更换了杨遵属下的不良人担任警戒。
莫小丰带着韩贞经过内外两道哨卡,来到位于御史台监舍院内最东面的一个监区,与等候在监区外的杨遵相见打过招呼后,便示意韩贞独自走进了监区去和沈七襄会面。
"等她见过沈七襄后,就将她暂时羁留在先前羁押司马道宗的那间监舍里吧。”望着韩贞的背影,杨遵向莫小丰说道,“大将军已经答应,三天后放他们离开邺都,前往济州暂住。”
“济州?为何要把沈七襄安置到那里?”莫小丰不解地问道。
杨遵瞟了他一眼,悠悠说道:“济州距邺都不远,且是咸阳王的封邑所在,您不觉得是安置沈七襄的一处好地界吗?”
莫小丰才要答话,忽然看见韩贞脚步踉跄着从监区内奔了出来。他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大娘子,怎么了?”
杨遵脸色也为之一凛,厉声叫道:“来人!”
立时便有四五名身着皂衣的不良人围聚了过来。
韩贞目光迷茫地望着围聚过来的众人,突然抬头指向监区内,冲莫小丰叫道:“里面的那人是个假冒的,不是我家公子!”
包括莫小丰,杨遵在内,众人都愣住了。
“我家公子他人在哪儿啊?”韩贞失态地伸手一把扯住莫小丰,语带哽咽地问道。
莫小丰也不答言,拉着韩贞转身走进了监区。杨遵命众人在外等候,自己也跟了进去。
径直来到关押有人的监舍门外,莫小丰无视看守差役的阻拦,挥拳猛拍着门板,冲内大声喝令道:"过来!”
监舍内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披头散发地坐着一人,听到喝令,此人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身子,尔后才哆嗦着站起来,朝门边走来。
莫小丰浑然忘记了叫人开门,就隔着门栅仔细端详来人,看了两眼,疑惑地转向韩贞,问道:“他不就是沈七襄吗?”
韩贞却态度坚决地摇头否认道:“这人生得虽和我家公子十分相像,但决不是我家公子!”
杨遵这时也来到了监舍门外,见此情形,指着韩贞问监舍里的那人道:“沈七襄,你认得她吗?"
那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嘶声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杨遵随即转身命令看守监舍的差役道:“你到监区门外守着,不得放任何人接近。”
接着,冲莫小丰使了个眼色,拉开门,走进监舍,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何时混进的这间监舍?还不如何招来!”
跟在他身后的韩贞也急切地问道:“襄儿。。。我家公子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那人连连叩头道:"这不关小的的事啊,是那位军爷许诺给小的一贯制钱,要小的在这里住天的。”
杨遵皱了皱眉,训斥道:“你把话说明白些,你叫什么名儿,是谁在哪一天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是是,小的名叫牛二,无父无母,是个乞活儿。两天前,在外郭东市,小的遇见了一位军爷,是他带小的来这里的。哦,这是他先付的一半定钱,答应过两天待小的被放出去后再付另一半。”那人说着,从怀中摸出半吊铜钱来,放到了地上。
莫小丰听他答得仍不得要领,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再次问道:“带你来这里的那人叫什么啊?傻瓜!”
牛二被踹得仰面翻倒在地,瞪眼看着莫小丰,不服气地说道:"我叫牛二,不叫傻瓜!军爷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见别的军爷管他叫做食长啥的,敢情是个厨子吧!"
"什长!”杨遵闻言脸色一凛,沉声问道,“那位什长带你到此后,还做了什么事?"
牛儿挣扎着重新跪好,胆怯地瞟了一眼莫小丰,嘟囔道:"他先是叫我和原来关在这里的那人把衣服换了,尔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泥巴来,在我脸上好一阵摆弄,足足折腾了一柱香的工夫才算完事。后来,他就带着那人走了。”
莫小丰听到这儿,不禁揶揄他道:“还说不是傻瓜?你就不怕别人哄你冒充死囚犯,过两天拉出去砍了脑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