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丰反客为主,提出要带替沈七襄喊冤的韩大娘去见唐双举,令封元量吃惊之余,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他抢在程百里开口之前劝莫小丰道:“韩氏一介女流,口没遮拦的,进出衙署多有不便。。。"
“莫御史昨日在‘肉池'逗留,韩大娘倒可作个见证,带上她也无妨。”程百里不等封元量把话说完,淡然说道。
一行人逶迤出了南市,沿着官道朝北走,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迎面来了一小队军士,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程万顷。
程万顷加快脚步,来至近前,冲封元量抱拳禀报道:"末将奉命前往‘薪传堡'传人,据堡中人说,何曾自前日进城运交柴炭,至今未回。现将堡中与鲁福生相熟之常恭带到,请大令问话。”
封元量无心此时查问案情,便吩咐道:"你们随着一道来吧,待见过唐长史再说。"
程万顷应声"诺”,冲莫小丰颔首致意,继而趋步走至程百里面前,躬身施礼道:“侄儿见过伯父。”
程百里冷哼一声,径自朝前走去,把程万顷晾在了那里。
程万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兀自站着发懵,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一把,扭头一看,原来是莫小丰。
"吃瘪了吧。你在查城安司的案子,令伯父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的。咱们一道走吧。”莫小丰风轻云淡地开导程万顷道。
"莫御史,你们怎么查案查到南市来了?我这一通好找。”程万顷望一眼头也不回的伯父,问道。
“哦,这不审问出那两个小子是城安司的了嘛,封大令知道南市里有城安司的驻所,怀疑封小姐被他们转移到了这里,便带人来瞧瞧。可惜你来迟了一步,不然令伯看在你的面子上,说不定就同意我们入'肉池'搜检了呢?”
程万顷苦笑着说道:"封大令和您来都不成,我能有什么面子啊?哎,方才没有起争执吧?”
莫小丰白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程校尉,你的这位伯父好俊的一身功夫呀,他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啊?”
程万顷会错了意,瞪着眼睛上下打量莫小丰,问:"你,你们动手了吗?没伤着人吧。”
“你想哪儿去了?只是我的兄弟不商与令伯切磋了切磋,落了下风,因此随便问问。"莫小丰半虚半实地说道。
程万顷略一犹豫,说道:"不瞒您说,家伯自幼拜入华山剑宗学艺,与赫赫有名的西朝二更公子乃是同门师兄弟。”
莫小丰大吃一惊道:“怪不得连不商都败在了令伯手下,原来如此呀!"
程万顷却叹了口气:"正因如此,家伯自入行伍多年,始终受人猜疑,如今只混得个替人看守门户的差使。他就是这么个人,一向都不肯坏了规矩行事,莫御史莫怪。”
"以程百里的身手,倘若投奔西朝,其官位应当不在二更公子之下吧?”莫小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了想,忍住没问。
只摆手笑道:"程从事循规蹈矩,恪尽职守,我岂会怪他?"
程万顷忽然瞥见人群里双手被缚的何曾,问莫小丰:"何曾这是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事?”
"你与何曾相熟吗?"莫小丰扫视四周,正看到跟随程万顷同来的少年常恭也在关切地注视着何曾,便问。
“何家三代都是做柴炭营生的,‘薪传堡'更是名闻河洛一带的义庄,怎么不熟吗?”留意到莫小丰正在关注常恭,程万顷又补充道,“常恭这小子听说我们是为鲁福生而来,非得跟来,说什么鲁福生是同他一块光屁股玩到大的伙伴,要是一时犯糊涂犯了错,他可以帮着劝劝。”
"鲁福生原就是‘薪传堡'的人?”莫小丰吃了一惊,忙问。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以为他是城安司派到柳氏羊汤铺做眼线的呢。”
"有这个可能啊。"程万顷点头道,"据说,城安司时常会招募一些人作暗桩,将他们安排在洛阳城的庙宇,坊市之中,负责打探消息。鲁福生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也许吧。”莫小丰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大起疑惑:鲁福生如果从小在‘薪传堡'长大,那么他下迷药迷倒封羽衣,紫苏二人就不一定是按照城安司的意思行事,也有可能出自何曾的授意。换言之,无论鲁福生是否接受城安司的招募,实际上他都是何曾安插的一个眼线。联想到外郭小市系洛阳柴炭货物的集散地,这种可能性就越发的大了。
可是,何曾与封羽衣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授意鲁福生用迷药迷翻她呢?
莫小丰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
在莫小丰和程万顷边走边交谈的同时,封元量与程百里之间也进行着一番意味深长的谈话。
话题先由封元量提起:"程从事,你我相识多年了,能交个实底给我吗?近两天‘肉池'里可来过新的姑娘?"
"没有。”程百里头也不转地吐出两个字。
封元量眉头皱了皱,靠近程百里,又问道:"如果封某所料不差,昨日,程从事就应当领受了代掌城安司的差使吧?"
程百里转头盯着他:"封大令此话何意?"
封元量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自从昨日铜驼街上出了冒名顶替的事,任何一位吃衙门饭的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阿大在差门里混了几十年的人了,何必要趟这趟浑水,替人遮丑呢?”
程百里眨眨眼睛,试探着问道:“依大令之见,老吏该如何行事呢?"
封元量讳莫如深地笑笑,没有直接回答程百里,而是忽然谈起了往事:"我记得侯司空移镇洛阳前,城安司还只是隶属于洛州刺史府西曹院的一个小小分司吧,而程阿大你那时就已是西曹院的都令史了,对吧。后来,城安司改受司空衙署的除奸曹节制,第一任的城安司从事由除奸参军户行俭兼任,阿大以都令史的职衔实际主持城安司事务,我说的没错吧。再后来嘛,杨待封因进言设立‘肉池'被采纳,一跃晋升为城安司的从事,城安司随后也从除奸曹分列出来,直接受司空长史节制,俨然成为洛阳城内最有权势的衙署。然而,仅仅过了一年时间,城安司便出了事,非但没有成为齿尖牙利的鹰犬,反而成了某些人急于撒手的火炭团,呵呵,可笑啊,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