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浑就在宫门外更换了袍服,仍是一身布衣装束,翻身上马,在一干侍卫的护从下径直朝城西走去。
莫小丰和段云两个一左一右陪护在侧。只因方才听贺浑交待陈山提自今往后每天须陪自己习练骑射武艺,莫小丰心里不免惴惴的,浑然未曾留意正在路经千秋门内的大将军府外。
蓦地,见贺浑转头问段云道:“他,可将李氏送到尼寺去了吗?"
“已然送去了。奉丞相命,末将不曾向世子通报辞朝的时辰,故而。。。"
“李氏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府邸的?"贺浑继续追问道。
段云略微一怔,据实答道:“末将亲眼所见,就在丞相今晨入宫后不久,世子亲自护送李氏去了城北戚里的宝林尼寺,在寺里逗留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尔后前往司马令府上去了。丞相,稍后是不是应当派人知会世子一声啊?"
贺浑重重地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却在打马走出千秋门后忽然吩咐莫小丰道:"李氏的安危就交给你来负责吧,她若是有个闪失,为父只唯你是问,可能办到?“
“能,能办到。"莫小丰忙不迭地点头应道。不过,答应之后,他旋即想起大哥与李氏之间的暧昧关系,又有点后悔了,面露难色地请示道:"大哥他,若是”
贺浑摆手拦住了他,冷冷地说道:"你须谨记,寡人此次西征班师之前,李氏不得离开尼寺一步。"
“儿子谨遵父命。"莫小丰为贺浑冰寒凛冽的语气所慑,再不敢多问什么了,在马背上恭敬地抱拳答道。
出了千秋门,便是邺都的外郭。放眼望去,虽和内城仿佛,也四四方方地排列着一座座里坊,但无论是坊墙的高矮,还是里坊内民居的形制,都远较内城简陋。
“居住在外国的大多应是普通的百姓吧。这里大约相当于是棚户区喽。"莫小丰的目光偶尔穿过一道坊门,看到坊内有不少是土墙茅顶的民房,心里暗自嘀咕道。
骑马继续向西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前面便是外国的城门一乾义门了。
看这架势,贺浑分明是要出城返回晋阳去呀,他昨日说的要见卢先生询问自己功课多半只是顺口说说罢了。莫小丰这么想着,顿觉一阵轻松。
一行人出了乾义门,眼前的景色登时豁然开朗:一条宽阔平坦的官道蜿蜒伸向远方,远处峰峦连绵,在阳光的映照下苍翠一片,官道两旁是一畦畦的农田,正值夏末秋初时节,田地里的高粱已长了一人多高,阵阵秋风吹过,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听在耳中,煞是赏心惬意。
莫小丰迎着阳光,深深地吸了口气,满怀惊讶地观望着城外的景象,心里感叹道:看来我是真的穿越了啊!不仅几十里见方的邺都城内,而且出了城也丝毫找不到诸如电线杆,柏油路之类的现代物事。他昨晚躺在床上,脑中还曾灵光一闪,怀疑过自己这场离奇遭遇的真实性,及至今日随贺浑出城,亲眼目睹了城外的景象也颇与穿越前不同,这才确信自己的的确确穿越回了古代。
他兀自嗟呀未已,忽听身后陈山提轻声提醒他道:“公子留神,要转道了。"
莫小丰倏地醒过神来,才看到走在前面的贺浑已勒转马头,向右拐进了一条小道,忙也紧扯马缰,跟了过去。
走下官道时,他不经意间回望了一眼,发现高大巍峨的乾义门已在视线中模糊成了个小黑点,估算至少也在十里开外了,
心中不禁纳起闷儿来:出城这么远了,贺浑仍不叫自己回,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不仅如此,拐入小路后不久,他又惊讶地发现,在段云的指挥下,每隔一二百步,贺浑的卫队中都会有三四名军士被留下,隐身于道旁树后担任警戒,仿佛贺浑带自己要去的是个十分隐秘的所在。
沿着蜿蜒的小道继续向前走了十多里地的路程,前方出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山坳,山坳之中隐约可见一片青脊瓦舍。
莫小丰陡地想起昨日卢先生提示自己,贺浑可能要带他面见未来岳父李希宗,当面议定婚期的话,心里不禁又“扑通扑通”地打起鼓来。
贺浑在山坳前的小河边下了马,回身招呼莫小丰与他前后相跟着陡步踏上浮桥,边朝山坳里走着,边叮嘱道:“你须用心记得此处的方位,它日冶庐如遇危急,务必及时施以援手,切不可有半点儿差池。"
莫小丰嘴里喏喏连声地答应着,却被贺浑这话勾起了好奇心,左顾右盼地张望着:但见河北岸迎面便是耸然对峙的两侧峭壁,夹持着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坳深处。他虽不通兵法,可也瞧得出这里的地形地势利守难攻,是处绝佳的隐秘场所。
再回头一看,竟连段云,陈山提两个贴身护卫都在浮桥的那边停了下来,贺浑居然只带了自己一人要进山坳!
回想起今日在含光殿外自己轻松扯断硬弓的那一幕,显然,贺浑是把他当成了贴身护卫。
莫小丰紧提了口气,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两手握拳,目光警觉地四下逡巡着,随时准备应付不测。
顺着两侧峭壁夹峙的小道走了三四百步,莫小丰望见前方出现了一道藤蔓缠绕搭起的荫廊,荫廊远端透洒着明媚的阳光。
"这道荫廊应当是山坳的门户了。”莫小丰回想起方才远在二三里外就能看到这山坳之中的青脊瓦舍,此时近在眼前,反而无法窥得山坳里的景象,心中愈发讶异起来。
倏忽之间,一阵衣裾带起的窸窣声响撞进他的耳鼓。
“父亲小心!"莫小丰不及多想,疾呼一声,抢步抽身,蹿到了贺浑身前。
轻飘飘从荫廊上跃下的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后生。因见莫小丰如此戒备,忙退后两步,含笑抱拳说道:“二位怕是走错路了吧,前面是私家田庄,概不接待生客的。二位请回吧。"
“呵呵,你是叫不商吧?怎么,不认得老夫了吗?"贺浑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莫小丰,微笑着问那后生道。
后生吃了一惊,注目上下打量着贺浑,面带疑惑地反问道:“请恕在下眼拙,敢问贵人是?"
“两年前,邙山大营之中,跟随长乐公前来献刀的就有你吧。老夫还记得,长乐公入室的四大弟子,不士,不农,不官,不商,你年纪最小,排行最末,可是?"
"您是……贺相王!"在提醒之下,年轻后生似乎认出了贺浑,赶忙伏身跪倒,赔礼参见道,"不知相王驾到,小的唐突失礼了。斗胆请相王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请家师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