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丞相这就要走吗?”皇帝脸上现出讶异的神情,随即尬笑着向贺浑解释道,“朕的意思是,丞相不需等到杨遵捉拿到杀害孙常侍的西朝奸细再返回并州去吗?”
“启禀陛下,臣此次从并州动身回朝前,特地命人对外放出了消息,好叫那宇小儿误以为邺都朝中出了乱子,臣不得不推迟率军西征,因而放松戒备。”贺浑拱手笑道,“目下关于臣身在邺都的消息既然已报回了关中,那么臣自无留下的必要了嘛。”
“可是,眼下朝中确有不少大事需要丞相留朝,亲自处置啊……”年轻的皇帝似乎不太赞同贺浑如此急于离朝,蹙着眉头挽留道。
“诶,陛下言重了。”贺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反驳道,“如今陛下临朝听政,且有咸阳王、高阳王、司马令、大将军等尽力辅弼,即便有些许西朝奸细作乱,料也折腾不出什么大浪来。反观两朝战事,旬日前侯鉴率部攻破虎牢关,已将西朝主力吸引至南线,此时若不能迅速自汾并进军西讨,势必错失一战荡平关中之良机。所以,臣在今日入宫前,其实已派人赶回并州传命三军开始整备出征了。尚请陛下见恕。”
“啊,啊丞相如此操劳国事,朕甚为感念,何谈见恕二字呀。”皇帝被贺浑噎得无话可说,脸色有些发红地问道,“只是,丞相匆匆便要辞朝,连皇后都不见上一面了吗?”
侍立在皇帝身后的内侍彭兴也陪笑向贺浑解释道:“娘娘这会儿正在后宫等着见您呢。”
贺浑略一沉吟,目光转向莫小丰,吩咐道:“你走一趟,去请姐姐来吧。”
莫小丰本能地答应一声,转身朝外走时,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当着皇帝的面儿,贺浑居然对皇后不以臣下自居,而且指派自己这么一个外臣独自到后宫去请姐姐前来见他,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合乎古时的礼仪了呀?
“太原公请留步。”
彭兴连忙叫住了莫小丰,躬身向皇帝请示道:”陛下,还是咱家去请娘娘吧。”
皇帝倒似乎对贺浑方才失礼的言并不介意,冲彭兴点点头,吩咐道:“顺便知会膳房一声,叫他们备些酒菜来,朕要为丞相把酒壮行。”
“臣昨日已领受了陛下和娘娘赏赐的酒食,今日若是再受,岂不要叫人背后骂臣是回朝来吃白食的?陛下若赏,不如待臣从关中凯旋之日,一并多赏些美酒佳肴给西征的将士们吧。”贺浑笑着劝阻道。
莫小丰见状,遂冲彭兴拱手说声:“那就有劳公公了。”转身站到了贺浑下首。
他通过观察,发现贺浑在与皇帝的对答过程中与其说表现出了一位把持朝政的权臣应有的霸道,倒不如说更像一位与皇帝有着颇深渊源的前辈。而皇帝对待贺浑的态度却明显得带着七分敬畏,同时透露着三分疏离。
“臣今与陛下一别,再次相见,当在数月之后了。不知陛下可有兴致与小儿比试比试箭法,为臣此次率军西征壮一壮行色啊?”彭兴前脚刚走,贺浑就向脸上尴尬神情尚未完全褪去的皇帝提出了又一项请求。
“好啊。丞相想要朕与太原公怎么个比法?”出乎莫小丰意料的是,皇帝爽快地答应了贺浑的请求,并且兴致勃勃地问道。
“陛下请随臣来吧。”贺浑微微一笑,请皇帝起身同他来到含光殿外,用手指着殿前一棵大槐树问随行的莫小丰道,“适才我进殿前,曾听到这棵树上有蝉鸣之声,你目力不错,可能看到蝉伏卧于何处?”
莫小丰按捺着心头的慌乱,手搭凉棚仰头努力在大槐树茂密的枝叶间寻找着秋蝉。
“晋阳乐,那儿不是有一只?喏,那儿还有一只。”身旁传来皇帝兴奋的声音,莫小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有两只肥蝉趴伏在相隔不远的两株枝叉上,目测与他们所站的位置当在三十米开外的距离。
“畅,去取两副角弓来。”皇帝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大槐树上的两只肥蝉,兴奋地吩咐道。
莫小丰暗自叫苦不迭:
“前天才从马上失足跌了一跤,险些叫人瞧出了破绽,没想到今天又要过上一关了。虽说自己以往玩射击游戏的战绩还算马马虎虎,可从来也没真正地射过箭呀!
既然贺浑提出请皇帝与贺嵩比试箭法,那么贺嵩的箭法想必是具有一定水准的,虽然与皇帝比箭,能胜也未见得要胜,可是倘若自己表现得太失水准,岂不叫人生疑?”
很快,领军将军尔朱畅就拿来了两张角弓和一袋短弩。
皇帝首先接过一张弓,顺手从箭袋中抽出一枝短弩,虚搭在弓背上冲大槐树上瞄了瞄,笑着问莫小丰道:“咱们同时发箭,两只蝉儿各射一只,怎样?”
莫小丰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应了声:“臣遵旨。”却忘了抽箭,只从尔朱畅手中接过另一张角弓,试着拉了拉,感觉弓弦硬绷绷的,手上稍一松劲儿,弓弦便要弹了回去,不禁更平添了一分紧张。
“那好,取箭,听朕号令,咱们便同时发箭。朕要射靠上左边的那只。”皇帝似乎是无意地并未征询贺浑的意见,边冲莫小丰说道,边再次弯弓搭箭,瞄向了距离稍远的那只蝉。
莫小丰深吸一口气,从箭袋中抽出一支弩箭,搭上了弓背,勉强冲皇帝笑了笑,示意他已准备好了。
“箭走!”
伴随着皇帝一声号令,旁观的贺浑、尔朱畅等人只见一枝短弩疾射而出,笔直地飞向了大槐树顶端,眨眼之间,就听到枝叶间传来“吱”地一声哀鸣,同时,依稀可见另一处枝桠有一只受到惊吓的肥蝉振动着翅膀仓皇飞走了。
二人几乎同时错愕地转头望去,却听到了“咔嚓”一声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