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漫也知道古代的礼法,小陈氏再可恶,也是自己的继母,是自己的长辈。她死了,继女就必须给她磕头哭丧。但是,为了死去的小陆漫,陆漫也不可能做这些。
她说道,“我可以去给她上三炷香,但决不会给她磕头,不会哭丧,我做不到。实在不行,爹就说我难过得不能自禁,暂时在屋里歇歇。让人在灵堂看着,若没有吊唁的外人了,再把陈家人弄走,我就去一趟。这样,外人也不知道我磕没磕头。”
陆放荣如今在陆漫面前自觉矮了三分,根本摆不出当爹的谱。
看到如此有主意的长女,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闺女跟明珠长得太像了,可性格却一点都不像。
想到温婉美丽的何明珠,他又说道,“漫漫,爹知道你怪爹。之前的确是爹不好,听信了抱琴的话,没有把你接去爹的身边抚养,让你吃尽了苦头。小陈氏死了,抱琴也受到了惩罚,把她打得皮开肉绽赶去了庄子。还有陈斐,我让人去把他的狗腿打断。可是,我的人去了,才得知陈斐已经废了。他的两条腿不止被人打断,连脚筋都被挑断了,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哎,不管谁做的这件事,陈斐都罪有应得。漫漫,害你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你就不要再生爹的气了吧。心里存着太多恨,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陆漫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辽阔无垠的天空,幽幽说道,“是,害人的人得到了惩罚。可那些助纣为虐、袖手旁观的人呢?若他们有一点点悲悯之心,我也不会被逼得去上吊。不是我心里的恨存得太多,而是我永远忘不了上吊之前的无助和凄苦。那时,我得有多无助,多痛彻肺腹,才会那样绝然……”可怜的小姑娘,永远回不来了。
陆放荣见女儿不再搭理他,也只得低头走了。
站在小院子里,陆漫的心里只有酸涩,这大概是原主的感受吧?小院子极小,角落里只栽了几竿竹子,中间还牵了根晾衣绳,绳子上晾了几件衣裳。这里跟陆漫印象里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她的脑海里不时出现一个几岁的女孩,坐在院子里捧着下巴望天。时而又出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站在院子里满脸戾气地骂人。
这一大家子是靠着何氏的产业过上好日子的,可她留下的女儿只能跟大房庶女住在这样逼仄的地方,过着那样没有尊严的日子。
陈斐那件事肯定是姜展唯做的。活该!
陆漫进了屋,屋里的许多摆设都不在了,只剩下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还有搬不走的架子床,以及一些实在没人要的旧摆件。
陪着来的陆家婆子笑道,“那些东西有些被二太太搬走了,有些被姑娘们搬走了。二老爷说了,改天再去买些好物什摆着,二姑奶奶以后回来也好歇息。”
陆漫心里翻了翻白眼,这家人再有钱,也改不了粗鄙和爱财的本性。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把那几大箱子和何氏留下的东西都拿走了。
绿绫和杏儿又打了水来把桌子椅子擦干净,陆漫才坐下。
大概三刻钟后,一个丫头来报,说二老爷请二姑奶奶去灵堂。
陆漫去了灵堂,灵堂里只有站着的陆放荣和陆大太太,以及披麻戴孝的陆畅、陆丰、陆沅,三个晚辈都是跪着的,另外还有两个下人。
陆漫拿了三炷香点,插在香炉里,嘀咕道,“但愿你来生洗新革面,多做善事,不要为恶,为这辈子赎罪……”
陆沅见陆漫居然没有给母亲磕头,站起身咬牙骂道,“陆漫,你这个坏坯子,你逼死了我娘,在我娘灵前却连个头都不磕,还说得这样难听……”
“住嘴!”陆放荣压低声音喝道。
陆沅怕陆放荣,没敢再说话,怒目圆睁瞪着陆漫。
陆漫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因为你娘不配,当不起我那么大的礼。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娘坏事做绝,是老天收了她,而不是别人逼死了她。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不要再学你那坏了良心的娘!”
陆漫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站在棺材旁边骂棺材里的人,她并不害怕。
她的这番作派,吓坏了灵堂里的几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特别是大太太,眼睛里满是惊恐,这丫头才十五岁,胆子怎么这么大!
陆沅的小拳头握紧了,到底还是害怕,后退了几步。
陆漫走出灵堂,陆放荣和陆畅、陆丰送了出来。
陆丰又哭着对陆漫说道,“二姐姐,求求你,放我姨娘回来吧。她受了伤,在庄子里很苦的。”
陆漫说道,“你该求祖母和父亲,我是出嫁的姑娘,怎么好干涉娘家事务。”
陆畅给陆漫长躬及地,含泪说道,“二姐姐,我知道我姨娘做了错事,让二姐姐受苦了。但她已经受到了教训,也知错了,二姐姐就不要怪她了吧。”
这个小子更狡猾,他是怕陆漫暗中做手脚,也让抱琴“暴毙”。又不好明说,以这种方式求她。这两个孩子,至少表面还不错。
抱琴虽然自私,狡诈,恶毒,但教育这两个孩子还是用了心思,并没有把他们往坏的方向引导。或者说,为了在陆放荣和孩子面前装贤惠,她真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好女人。
她的演技也的确好,骗过了何氏和何家,骗过了陆放荣,甚至所有人,让他们认为她是贤惠识进退的好女人。
哪怕到了现在,陆放荣和他的两儿子还认为抱琴是贤妾良母,只是一时糊涂,或者被情所迷,才做了那件傻事。
可陆漫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抱琴就是心术不正的人,现实生活中这种人也不少。他们在没有诱惑时看着是个有良知的好人,可一旦面临能彻底改变她命运的抉择时,心里的天平便偏向了邪恶那一边,不择手段去抢夺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没有那件可以彻底改变她命运的事,或许抱琴到现在还是个真正的“好女人”或是“忠仆”,任谁也不会知道她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