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死了，龙哥也死了，这个局面无疑是官方最想看见的，但是会不会也是王一川最想看见的？是能从中浑水摸鱼，还是这一盘散沙能成为他的阻碍？
等到何春明反应过来，自己脑海中竟然跳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的时候，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
果然他还是不知不觉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死掉的人在他看来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就算这个人曾经帮他们挡下过不怀好意的袭击。
那天械斗的情况，何春明回来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如果刘瘸子带人一直在退路蹲守。
那么能逼得双方拔枪的，在前厅闹事的人又是什么人？他们被龙哥解决了？还是被龙哥甩掉了？何春明并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当天定然有第三方的势力，在这其中。或许就是这第三方的势力干掉了刘瘸子和龙哥，又展现出一副他们帮派相斗自相残杀的模样。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第三方势力下手如此的快，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把龙哥杀了。
何春明这么想着，手中的笔越来越抖。
他是打算不参与这些底下斗争里面，但是他总是害怕这些势力会牵扯到他的产业，更何况在年后两个科研团队要来考察的日子，这种时候定然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何春明出狱后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好了，自从那天看了穆晴儿的状态后，他就知道龙哥或许有办法对付那些警察，比如推出去一个人认下杀瘸子的罪名。
毕竟公安那边掌握能栽在龙哥身上的证据应该少只之又少，如果能有现成的替死鬼，让他们年前交了差，这个年代的小公安，定然是愿意的。
然后何春明只要继续等一等，等到龙哥重整旗鼓，吸收整顿了榆镇地下的混乱，他再以赵有德的名义和他谈一轮合作，且不说友德有一个强大的保安团。
就是那些在犄角旮旯出现的山寨货物，他应该也能凭借龙哥这手段将他们一扫而光。
只是这一等他没有等来龙哥重整旗鼓，倒是等来了他的死讯，一个人死了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里。
城东的一片参差有序的小平房群落里，与一片的青瓦房不同，有一间房子盖着红瓦，里头穆晴儿正趴在厅堂里一个白布盖着的身体上痛哭。
站在她身后的是亮子、小杰和一些与龙哥称兄道弟的大叔。
“晴儿啊，你也别太难过了。”看着自己的侄女时不时要晕厥的样子，穆龙的结拜兄弟们都纷纷开口劝说。
说了几乎后，话题就有些溜偏了。
叔叔A:“你说龙哥怎么能这么快就去了呢，留下我们这一众兄弟可怎么办啊。”
叔叔B：“就是，这留下个姑娘，我们这青龙帮这么些大老爷们，让晴儿打理帮派定然是不像话的。”
叔叔C：“可是龙哥走得匆忙都没有留下什么口信，这一大家子人等着指令呢。”
穆晴儿本来就真伤心得肝肠寸断，但是耳中总是能蹿进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地将伤心的情绪赶走，一遍一遍地告诉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伸手握向在白布下父亲的手，只是那里再也没有了温度传来，坚硬冰冷，虽然不是她熟悉的触感，却是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伸手从领子中掏出了那个青玉雕的青龙玉牌，握在手里目光一下一下的扫过眼前的三个叔叔：“青龙玉牌在我这里，意味着我说话就代表着我的爹，你们如果来吊唁，就跪在那里磕头，如果不是来吊唁的，就出门回家睡觉去。”
穆晴儿五官本就生得英气，原来被龙哥宠着，只是任性小女孩的样子，只是没有想到一夕之间这小姑娘竟然有了几分龙哥的影子。
本来他们就不怕这丫头片子，就算她再凌厉几分，她也是个丫头片子，他们其实真正惧怕的是在她身边的两个人，亮子和阿杰。
亮子本来就是被龙哥当年从老虎口中救下来的小孩，从小就当着儿子养，性子也是张牙舞爪地，十二岁打架的时候就能硬生生撕下来对方耳朵的狠角色。
阿杰这个人是一个赌徒卖给龙哥的，这个人从小就闷不做声，对谁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但是据说他九岁就能不动声色地让一个壮汉动不了身，还面不改色地割下了他的舌头，只是因为那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他们全靠着早年和龙哥的情谊一直和他混到现在，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小辈早就能压他们一头，只是这个时候才有危机感，他们也是翻不了身的时候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人磕了一个头，夹着尾巴走了。
穆晴儿被这三人这么一闹，终于还是从那难以脱身的悲伤中抽离了出来。
她抬眼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两人，再抬眼看了看窗外挤满了院子的人，一时间她陷入了迷茫。
她觉得自己或许能在父亲的羽翼下过上好久好久，还以为自己面临这些事情的时候应该是自己已经长大的时候。
阿杰上前想对她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将话咽下后，又退回了原位。
他其实想告诉她，龙哥死得蹊跷，或许他们可以去找警察验尸，但是他转念间又不想让她陷入这无尽的仇恨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有些事情他就自己去查吧。
有些仇他自己去报也是一样的。
这边人们鱼贯而入地参拜，守灵，就这么过了一个晚上。
龙哥作为方圆几里的恶霸头头，自然是没有什么人上门祭拜，本来他们也不抱什么招呼客人的心思。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迎来了三个来祭拜的人，穆晴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脑子里被拉紧的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连同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他像是压倒她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何春明跪下起来，还没有站稳就感觉一个人蹿到他的身前，埋进了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