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烦了离开伊州的第二天,多斯逻一家三十多口被绑到安西军大营,同时送去的还有二十多家回鹘贵族,战事结束的很突兀,也很平淡。
焉耆原有近两万口,其中大半是回鹘人,开始的时候许多人叫嚣要跟安西军鱼死网破,后来回鹘诸部西迁,疏勒狼骑堵住退路,几次小规模厮杀惨败之后,慷慨激昂的声音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
越来越多的人逃命,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疏勒人的盘查并不严,随便撒个谎就能混过去,活命竟然如此容易。疏勒人和安西军一直不进攻,铁杆嫡系的热血也消失殆尽,最后连多斯逻自己都放弃了挣扎。
十一月初一,阿墨与诸将迎烦了入西州,大街两旁挤满了兴高采烈的唐人百姓,热闹的如同过年一般,万众瞩目下,鞠家张家等大族家主代表西州唐人敬酒,老马站在最前。
烦了接过酒杯浅尝一口,满街人轰然喝彩,纷纷夸赞王爷海量,这事儿主要是个态度,这杯酒除了代表西州父老的拥戴还代表从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一切从头来过。
进到城主府,闲杂人等退去,诸将上前郑重行礼,一边以阿墨胡子为首的军中将领,另一边则是骆驼,石狼和楚沅仲等疏勒老部下。
烦了认真的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点点头道:“好,做得好!”。
众人最关切的是朝堂是否有反复,皇帝有没有别的想法,得知一切顺利后皆大喜,从此大局已定,天地广阔,任人施展。
酒席备下,烦了与骆驼和石狼等人坐到一起,众人双目赤红,口称校尉,仿若往昔。
一场酒宴直至傍晚才尽欢而散,众人各去,烦了与阿墨陈光洽坐于房。
今天刚到,按说该先歇一歇,可是时间紧迫,天气正越来越冷,许多事必须尽快敲定实施。
阿墨说了下大概情况,军中有士卒一万,铠甲军械整齐充裕,军心安稳,只是士卒都盼着能尽快安顿分地,希望能早些把家人接来。
提前赶来的壮丁有近四千,还有数百各种工匠,已完成大概分组,军中挑出老弱士卒三千,作为屯田兵和守捉兵马之用,已做好出发准备。
筹备粮草四万余石,种子农具和食盐等物资若干,加上回鹘人留下的几万牛羊,至少可以支撑到明年夏天。
派往各地的传令使者都已出发,近处部落已有回复,目前为止都很温顺听话,愿听从调遣。
龟兹诸部加上新归附的焉耆人,总数有约两万,疏勒镇那边不知详情,据说约有一万出头。双河州是回鹘人聚居地,应该不会留下太多,最多三四千口。山间的疏勒诸部总共有近三万。
杂七杂八加一起,三镇一州总共有六万来口,这地方本来就地广人稀,回鹘人走后更使许多地方成为真空,由于时间仓促,阿墨了解到的就只有这么多。
烦了问道:“骆驼他们怎么说?将来想留在谷地,还是回疏勒去?”。
阿墨道:“骆驼说听从阿塔安排,我看他的意思是愿意留在谷地,不过那里有些狭窄,容纳那么多人有些吃力”。
烦了点点头,疏勒诸部本就团结,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一个整体,在山间谷地待惯了,不愿再折腾也在情理之中。
陈光洽道:“大帅,多斯逻和那些回鹘人怎么处置?”。
焉耆还有三千多回鹘人,算是多斯逻的嫡系部落,不过他们早已没了反抗的念头,只是茫然的等着命运裁决而已。
烦了略一沉吟,轻叹道:“多斯逻罪大恶极,满门皆戮,从属只诛头目,家眷为奴,明天行刑,让胡子主持。投靠的焉耆人严加戒备,以防作乱,至于那些回鹘人……分散安置,徒刑五年,年满入籍安西,冥顽不灵者,斩”。
阿墨和陈光洽对视一眼,齐齐应是。
他曾恨回鹘入骨,恨不得把所有人全杀光,今时今日却改了主意。安西急需休养生息,劳力短缺,把那么多人白白屠杀掉太过可惜,而且实在有伤天和,还是算了,战争已经结束,能少杀就少杀吧。
烦了又问道:“于阗有没有派人来?”。
阿墨摇摇头道:“没有消息”。
烦了双眼微眯,面无表情的道:“派人去告诉尉迟诘,让他用心修建军营,以迎王师,待安顿好兵马,立刻来安西城见我!”。
于阗在疏勒西南,旅途遥远,讯息闭塞,没来也算情有可原。安西新立,于阗镇是必须收回的,尉迟氏识趣最好,若不懂大势所趋的道理,就不得不施以雷霆手段了。
“黑眼部呢?”。
“阿热首领派了人来,愿归附安西,听从调遣”。
烦了点点头,“给他回信,让他明年春天去安西城见我”。
当初安西都护府势弱,黑眼部算得上重要盟友,安西沦陷后黑眼部收容照顾残部也算出力不小,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黑眼部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安西也不再需要这个盟友,黑眼部唯一的选择是臣服,否则便只能刀兵相见。
说完诸事,三人又比照地图确定各地屯田,西域缺水,城镇道路都是沿河分布,军屯也是一样,按原本框架设立屯田村镇倒是不麻烦,不过这次可以做的更加彻底。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回鹘西迁,再没有能威胁安西的势力,正是定规矩的好时候。
按照烦了的计划,焉耆要划二十屯,龟兹三十屯,安西城五屯,疏勒二十屯,双河州暂划十屯,山间谷地则设军马场,至于于阗那边到时看情况,预计不能低于二十屯。
士卒职田按百亩起,各级将校酌情增加,家眷按男丁八十壮女五十计,普通唐人百姓递减十亩,整体框架将以中原的县,乡,里划分。
兵役力役和赋税等大体按府兵制施行。户籍采取汉胡分等,汉人在赋税劳役等方面享受一定优待,兵役却不在此列,胡人士卒与汉人军饷免税升迁等待遇等同,另外凡双亲有一人为汉人者,以汉儿论……
至深夜,烦了揉着眉头道:“光恰先去吧,明日继续商量,告知诸将,初三来领命”。
最重要的除了确定各种规矩,还有各地镇守的任命,不过这事儿只能他自己拿主意。
阿墨提了灯笼与他去往后院,今天刚到,红叶和巧儿都未曾拜见,当然了,还有安,锐儿和平安。
烦了问道:“两个小子学的如何?”。
阿墨道:“在军中待了些时日,还去哥舒部住了几天,长进不小,锐弟胆大豪爽,骑射已经有些模样,平安心思细腻机巧,对穷苦人颇多怜悯……”。
说罢又低声笑道:“与大姐可不一样……”。
“胡说什么!”,烦了笑骂着摇摇头。
他也曾担心过月儿会教坏孩子,结果却没有,她十分注意教两个孩子宽容仁孝,可能越缺少什么内心便越在意什么吧,她更不希望孩子像她那样性情偏激。
“周末和左丘有没有消息?”。
阿墨道:“前些天带回过一封信,他们正与汗帐同行,还没到夷播海。回鹘前部已经到达,葛罗禄并没有为难,还派出踏实力部首领迎接公主……奥,对了,葛罗禄叶护去年病逝,他弟弟谋落继位”。
听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烦了先是一愣,遂即笑道:“还真是山不转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