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采脸上的欣喜已经全部变成了担忧,兄长苍白的面容映在她的心间,强烈的不安充斥在她的心头,让她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是安阳侯,大汉唯一的女侯。
虽然她的侯位是因为韩信功劳太大而得,但没有人会因此小看她,正相反,在大汉刚刚建立的那段时间之中,长安城的勋贵之间流传着“立功莫过于韩信,娶妻莫过于洛采”的言论。
但在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她听闻兄长追随了一路诸侯,于是拜别了二兄,从洛村之中走出,想着能帮兄长站稳脚跟。
洛亦见状笑道:“阿采,你在担心什么?为兄的身体还硬朗,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担心一下大兄和二兄,他们才是真正的上了年纪,大兄须发皆白,二兄从西域回来之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洛采闻言悲戚道:“兄长啊,你从年幼之时,就总是这样逞强,从不和兄弟姐妹们说,所以大家才担心你,现在都数十年过去了,伱还是这样,我实在是担心你,你我一母同胞,若是你真的有什么不测,做妹妹的实在是不知该要如何了。”
洛亦见到洛采竟然话音之中带上了哭腔,心中便心慌慌,连忙说道:“阿采莫哭,是为兄的错,一定改,一定改。”
洛采没当真,洛亦说了一辈子一定改,也没见过真的改正,两人都已经这个年纪了。
洛采小心的扶着洛亦走,洛亦没挣脱,问道:“为兄先来你这里看看,然后就回长安城见见阿新和阿辰,之后就等着去面见素王了。
前些时日到昭城,大兄说起子穆的兵送到了昭城?”
洛采边看路边说道:“嫣儿进昭城的时候就将兵带去了,良人自己也担心韩氏出现什么不测,兵遗失,索性在昭城之中保留一份,以流传后世,日后若是有机会,还能凭借兵复兴韩氏。”
韩信这个级别的兵仙写下的兵,即便是在洛氏的守藏室中,那也是属于最顶级的一批,是拥有特权的。
就像是昔年齐国公子来到洛国取走管仲所著的籍一样,韩氏后裔若是能证明身份,希望能够得到先祖的兵,洛氏是允许他们抄录,甚至教导他们的,这就叫做香火情。
兄妹两人上了马车,洛亦望着安阳县城繁华的街道,轻声道:“英县的街道也是这么繁华,但是为兄却不愿意到那里去,留在长安是因为有兄弟几人在,为兄时常在想,若是一生都在昭城,那该多好啊,想必魂灵安定了,甚至,若是一生都在洛村待着,那也是极好的。
诸位兄弟之中,大概只有阿新是真的想要在长安城中挥斥方遒了,不知道他是何时改变了想法,明明以前是最洒然的一个人。”
洛采同样望着街道上对着马车不断行礼的百姓,“不知百年之后,这安阳县会变成谁的封地呢?不知道韩氏能延续多少年呢?”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安阳侯府之外,韩信等在这里,见到马车到了,连忙迎上来。
洛亦走出马车,向韩信拱手笑道:“子穆,好久不见。”
韩信同样拱手笑道:“兄长安康,还请快快进府,府中已经为您收拾好了。”
洛亦正要下车,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是眼前一黑,竟然径直倒了下去,这突然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韩信眼疾手快直接抱住洛亦的身子,大声吼道:“快去将张医师找来。”
洛采奔下马车,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刚刚还和自己聊天的兄长转眼之间就昏迷了,悲声道:“兄长。”
洛亦一动不动,韩信一把将洛亦背在背上,急声道:“采娘,快些进府吧,兄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洛采和韩信心中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整座安阳侯府瞬间忙成一团。
等到洛亦悠悠醒来之后就觉得浑身都是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洛采和韩信都在床榻边等着。
见到洛亦醒来,洛采惊喜道:“兄长,你醒来了。”
洛亦笑道:“阿采,浑身汗啧啧的,实在是不舒服,为兄要洗浴一下,给为兄准备一下吧。”
洛采闻言急声道:“兄长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刚刚昏倒醒来,怎么能洗浴呢?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平白让采担忧。”
大病初愈的人是不能随便沾水的,这算是常识了,洛采当然不能答应。
洛亦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刚刚昏迷之中见到了素王,阿采啊,为兄的大限真的到了,这一生来的时候干干净净,死的时候也希望能够干干净净的走。”
洛采闻言瞬间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兄长,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在昏迷之时见到了素王?”
在洛氏的传说之中,素王站在死亡的尽头,若是洛氏子弟在梦中或者现实中见到了素王,那就代表着人间的寿命要结束了。
洛亦被侍女带了下去,洛采坐在堂中发着呆,韩信这才问道:“采娘,兄长真的?”
洛采悲声道:“兄长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我,兄长真的要离开了,良人,兄长真的要离开了。”
韩信只能安慰道:“采娘,我们终将逝去,黄泉之下还能相见。”
当洛亦回到屋中时,经过一番洗漱,褪去了风尘仆仆所带来的憔悴,重新变得精神奕奕起来,仿佛之前那个满脸病容的人是幻觉一般。
但是所有人的眼中都没有欣喜的神色。
洛亦快步走到床边,转身坐下,有些遗憾的说道:“阿采,为兄本来以为能回到长安的,看来上天不想让为兄达成这个愿望。
唉。
给你添麻烦了。
有些累了,休息一下。”
刚刚还精神奕奕的洛亦,转眼之间,脸色就变得灰败起来,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洛采聊着天,然后渐渐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