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豹不该叫鲁豹,应该叫鲁悲剧。
带着一千精锐进山,却发现小溪已经断流,商量后决定寻找另一处水源,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一千精壮的汉子在干涸的大山里不停的兜圈子,人越来越少,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一千人还剩五百余,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竟然跑到了西州东南的大漠边缘。
他们没有放弃任务,再次向自己的目标进发,却赶上回鹘大败,恰好与一支吐谷浑骑兵遭遇,几百步兵一次次冲杀,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几十个人,被吐谷浑骑兵围追堵截只能向东撤,进到伊州界沙漠内,最后一个兄弟也死了,只剩鲁豹孤身一人,万念俱灰之下,他浑浑噩噩的竟然来到了伊州山北,最后遇到马匪……
烦了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没有消息,不是那一千兄弟不精锐,恰恰是因为他们太精锐了。精锐到面临绝境都没有溃散,精锐到了最后一个人,如果是乌合之众各自逃命,总会有几个运气好的能回去,可他们直到最后都没有分开,死死的抱成一团,互相鼓励着咬牙向前,直到剩下鲁豹自己。
旭子心如刀绞,含泪吼道:“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
为什么?烦了苦笑摇头,因为他太想拿回铁关城,太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太想证明自己,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把全部筹码输完是不会罢手的。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才会惊醒,才会懊恼,可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烦了心中五味杂陈,鲁豹是个好军人,作战勇猛,不贪财不好色,可他偏偏是鲁阳的儿子,从王爷调他到铁关城那刻开始,悲剧的种子便已经开始发芽,他太想证明自己了,也因此一步错,步步错……
“我一直觉得你虽然任性鲁莽,但也不失为一条安西汉子,一千兄弟都死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竟然躲到这个角落里像条狗一样活着”。
鲁豹没有反抗,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他一直面如死灰的跪着,听到烦了的话,终于开了口,“今日能死在两位哥哥刀下,鲁豹便解脱了……”,说完闭目仰头待死。
旭子抽刀向前,“好!我成全你!”。
刀抽出半截却被烦了按住,“等等……”,旭子意外的看向他。
烦了心中纠结万分,死对于鲁豹来说真的是解脱,可杀了他又有什么用,犹豫再三,颤抖着声音道:“旭子,加上李正,安西兵还剩八十一个……”。
曾经的安西兵,正兵数万,横行西域,如今算上连横刀都不会握的李正,也只剩下八十一个人……
旭子用力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哭道:“八十一个,八十一个……是我害了安西兵……”,当初在离爵关,他是主帅,是他定下那个冒险的计划,结果铁关城没拿回来,一千兄弟被自己白白送上了死路……
鲁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鲁豹该死!鲁豹该死……”。
鲁阳大将军的独子,意气风发,憧憬像父亲一样纵横沙场,所有人都高呼自己的名字。率领骑兵冲入西州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结果只是一场梦而已。
山中溪流干涸,他也曾犹豫要不要退兵,当有人劝他冒险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忍住,他想搏一下,万一成了呢。
最后相信他的兄弟都死光了,梦也终于醒了,他再也没有勇气向西走,行尸走肉般来到这里,命运却又绕了回来……
烦了和旭子皱眉犹豫再三,始终不能决定,索性来到外边,招呼众兄弟,把所有事情说了一遍。
“鲁豹连累了不少人,可他作战勇猛,没有投敌,如今安西兵就剩这些兄弟,我俩拿不定主意,想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结果纠结的从两个变成了几十个,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还是分成了两派。
一边认为鲁豹一再惹祸,就该杀掉。
一边则认为他只是立功心切,打败仗不是死罪,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如今就剩这点人,留着他将功赎罪吧,也算给鲁阳将军留个面子。
胡子低声道:“焉耆兵去西州,不是鲁豹一个人的主意。袭铁关城也不是他的主意,他其实没做错,只是没能做好”。
朱勇道:“那一千兄弟呢?他是主将,生生把一千人带上了死路”。
胡子闷声道:“在座的兄弟,谁打仗没犯过错?”。
众人一阵低头沉默。
烦了道:“不用争了,觉得他该杀的举下手”。
众人犹豫着,最终举手的只有寥寥数人。
烦了叹道:“就这样吧,让他将功赎罪,进去抽吧”。
死罪可免,活罪是要受的,众人提着马鞭冲进屋里,围着鲁豹劈头盖脸的抽。
“别打了,疼死了……”,鲁豹大声求饶,军中规矩,越求饶打的越狠,他就是想挨打。
远远看着那两个被鲁豹射死的兄弟,旭子道:“其实我是真想杀了他”。
烦了点点头,“我也是”。
旭子苦笑道:“胡子说的对,谁没犯过错,死在我手里的人比鲁豹可多多了”。
烦了想起了被自己害死的董长安,还有跟着他的和听他的命令冲上去的,成千上万……
“其实啊,都一个球样……”。
旭子忽然道:“以后拿他当牲口使,不能让他拿主意”。
烦了连连点头,“那小子运气确实不好,不过……他能活着跑到这里,今天又没死成,也算是转运了吧?”。
九月初三,一行人离开黑头山继续向东,加上连横刀都不会拿的李正,安西兵还有八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