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海结局

第18章 出门了

修去一中报到,不能再耽误了。修父亲躺在床上不能动,着急地和张兽医商量办法。

“能怎么办?那我送修去报到呗。你们家那几个弟兄,我看没一个靠得住的。我把修送到一中,回来就顺道在镇上药房把你的药抓了。”张兽医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宗衡,叹了一口气,接过他的话说道:“我现在先去把那几头母猪对付了,中午就过来。修,你把东西收拾好等着我。”修忙答应着。

张兽医转身走出去,一个人正往屋里快步走,两人差点在门口撞上。

“爸,您也在这里啊?”原来是张敏,张兽医的大儿子。他小学毕业后考上雪峰一中初中部,现在读高三了。今年的高三年级好像没有往年那么紧张了,开学第一周,老师们都显得心不在焉,这周末就放了假。他想着可能下周就要开始补课,以后要一个月才能放一天假,因此他昨天下午放学后便回来了。今天一大早天没亮,他就带着弟弟去地里挖红薯。挖到日上三竿,肚子咕咕叫了,他便挑着一担红薯回到家。听爷爷说白宗衡伙计爹病得很厉害,他放下担子便赶过来了。他刚进门看到父亲也在这里,就打了一声招呼,又赶紧走到床边问伙计爹好,宽慰了几句。

当听说父亲准备中午送修去一中报到,张敏就说:“我今天要回学校,干脆早点走,修弟跟我一起就行。我这就回去吃早饭,收拾一下就过来,赶中午的班车还来得及。或许今天下午还能找到你们班主任,报名,领被褥,今晚就可以住宿舍了。爸,您下午就直接去镇上,早点帮伙计爹抓药。如果去趟县城,您回来可能就晚了。”

几个人都觉得这样可以,只是叮嘱张敏一定要把修的学杂费收好了。张兽医就又叮嘱了一下白宗衡,让他好好休息,快步出了门,跨上自行车给那几头母猪做人工授精去了。这不能耽误的,早上领的冰冻良种猪精液,虽然是放在保温箱里,但是时间长了也会失效的。修母亲加了一个辣椒炒鸡蛋,把其他菜热了一下,留着张敏一起吃的早饭。修父亲还是发烧,没胃口,只是勉强坐起来,在床上喝了几口粥,努力喝了一些水,就又躺着休息了。

张敏在修家吃了早饭,回家很快收拾好就再次过来了。上个礼拜一刚开学,这次就不扛大米去学校,只是提了一瓶母亲刚炒的辣椒牛肉,没别的行李,刚好可以帮修拿东西。他父亲前几天去外县贩的一头牛,刚赶回家第二天突然死了,就只好剥了皮,拉到镇上菜市场卖了肉。牛肉燥,上火,这大夏天的很少有人吃,卖到天黑,还剩了好些牛肉带回来了。这趟生意,一来二去,亏了不少钱。他母亲将没卖掉的牛肉腌了一晚,切成一条一条的,做了熏牛肉。这次张敏回来,就吃了两顿,又装了一瓶带回学校去吃。

修扛起旧木箱,各种零碎东西全塞进了箱子。张敏帮修扛着一袋大米,手里提着自己的东西。修母亲早就把学杂费从修父亲的内裤上拆了下来,再缝到张敏的内裤上,还是不放心,让张敏又多穿了一条反过来的内裤罩上。

刚走到出门口,修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让等一等。她跑进屋去,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大大的搪瓷碗出来了。这是前不久她回娘家的时候,跟她母亲—也就是修外婆要的一个驴胶的包装盒,还有一个塑料盖子,很方便装菜。修外婆的外甥(她妹妹的儿子)在雪峰县公安局做刑侦队长,最近刚好来公社蹲点,离得很近,就常来看他姨妈,每次都会带好些补品。修外婆觉得也就驴胶有点用,因为每次吃完后,就能多一个很精致的搪瓷碗。客人来了,用这种搪瓷碗盛菜,大气好看,吃剩下的菜,盖上盖子就可以放餐柜里收起来了,很是方便。修母亲前不久回娘家要来了一个,想着下地里干活的时候带饭菜挺好用的。

修母亲刚走出门,突然想起女儿也在一中上学,高三了,最近学习紧,这个周末没回家。她前些天还在惦记着看谁去县里,顺便给女儿带点菜过去,学校的伙食太差了,又贵又没营养,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啊,要想办法补补的。这两天出的这些事,让她晕头转向的,这出了门才突然想起来,就赶紧又跑回家里,翻出搪瓷碗,来不及炒菜了,就装了一些前些天刚熬的猪油渣,再打开瓦罐,加上一些腌制好的豆豉和剁辣椒,拌了拌,闻着还挺香的,应该挺能下饭。

修看到母亲端着搪瓷碗走出来,就知道又是一碗辣椒腌菜啥的。他很不情愿地放下箱子,不耐烦的说:“不是已经装了一大瓶剁辣椒了吗?又拿一盆干嘛?我哪里扛得动?学校又不是没吃的,听说食堂还有加菜呢,很多肉,学校门口也有好多小吃店,各种好吃又有营养的。多给我点钱不就行了,啥好吃的我自己不会买?!拿这么多菜,早就都吃腻了,也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吃了说不定还拉肚子呢。”

“瞎说啥?我自己做的,吃了还能拉肚子?比街上那些要干净多了!赶快装好,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姐姐带过去的,你别偷吃了就好。给钱给钱,家里的钱还不都是给你们姐弟两个花了?到了学校,我管不着你了,可不要乱花钱。”修母亲一边唠叨,一边把搪瓷碗装进箱子里,又找来一根麻绳和晾衣架紧紧捆在一起,这样就不怕倒出来了。

修母亲送他们到离家不远的白米石渡口。船巴佬老牛刚回去吃早饭了。老牛家在蓼水河对岸。修母亲在这河边大声喊了几声“过船咯!过船咯!”听到老牛在家里大声应了一声,修他们就把东西放下,在渡口上等着。母亲叮嘱修到学校要尊重老师、友爱同学、好好学习,不要挑食,多吃点,也叮嘱他们两个都要注意盯着扒手,学杂费别被扒了。

等渡船的时光是最难熬。过河的都是希望一到渡口就能上船,摆渡的却是盘算着今天如何少摆几趟。每一个刚到渡口的人还没走近码头,看到没人划船,就会大喊几嗓子,然后很鄙夷地看一遍早些时候来的人,心里在怪罪着:“你们怎么都不喊船,就在这里傻傻地等着?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点事儿还是要靠我?”而那些已经在渡口等了一阵的人,看到刚到的人扯着嗓子大声喊船,都会斜着眼瞪他一眼,心里暗搓搓地骂:“喊丧啊?像牛叫一样。喊什么喊?我刚喊过,你等着就是。再说,就你这几嗓子能把老牛喊出来?显得就你多能耐似的。”如果碰巧看到是熟人,就又赶紧挤出几丝笑容,相互问候几句。最沉得住气的还是老牛,他在家里慢慢喝着米酒,吃着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大声应一声“就来啦!”权当是打个大饱嗝,顺顺气,又可以接着吃上几大口。

修今天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这天色还早,太阳刚刚越过河岸边的白杨树顶,金色的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给码头旁边的暗灰色的白米石增添着温馨和活力,它在河里的倒影也闪烁着淡淡的光辉,随着水流的波动而微微摇曳,像是微笑着与白米石在无声地对话。一群鸭子正从河面游过,搅动着河面反射的阳光,给白米石打上几道光环,倏忽闪亮,庄重而又神秘。

自记事以来,修无数次站在家门口远远地眺望过白米石,也无数次从白米石旁边的小路上走过,或是去上学、或是去地里干活、或是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甚至无数次独自一人爬到白米石顶上静静地坐上半天。但是,只有这一次,他才这样与白米石面对面、仔细地相互端详着。它就这样孤独地立在河岸,历经千万年风雨,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蓼水河,沉思无语。它像一位古老的守护者,把白石村紧紧护在身后。奔流而来的蓼水河,在它脚下弯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回湾潭,心平气和地慢了下来,平静地流向东北。这条河还要历经无数险滩急弯,最后汇入洞庭湖,流进长江,奔向大海。而白米石还是这样安静地站立在河岸,默默地见证着岁月的沧桑,静静地倾听着白石村世世代代的故事,也静静地诉说着关于它自己的那个传说。

沉思无语的白米石、日夜不停的蓼水河、喧闹非凡的渡船码头,在这个瞬间,修不禁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岁月的无情流逝有了懵懵懂懂的感慨。

“哈,又有两个去广东打工的,呵呵!”修母亲抬头一看,是白宗完在自言自语。他正赶着老水牛慢悠悠地从渡口上面的田埂路过。老水牛一边走,一边挑着路边的青草啃上几口。牛尾巴不时甩几下,赶一赶身上的牛虻。

可惜牛尾巴上的毛早已掉光,成了一根短短的软**,像一根长长的手指头,举起来围着屁股晃了晃,在空中画了几个椭圆后就又无力地垂下了,压住屁眼,直直地指着大地。

“呸!呸!呸!”修母亲朝着宗完连啐了三口,大声骂道:“你个剁脑壳的傻子,乌鸦嘴!他们是去上大学的,升官发财!谁去广东打工啊,瞎了你的狗眼!”

宗完吓得不轻,赶紧把头缩起来,朝着老水牛的后腿跟狠狠抽了一棍,赶它快点走。老水牛正在悠闲自在地享用美餐,冷不丁被打了这么一下,疼得不轻,顾不上吃草,抬起头、迈开蹄,噔噔噔就跑出去四五十米。矮胖的宗完在后面使劲追,像一个水桶在地上跳着一样。修和张敏,还有好几个等船的人,看了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在田埂拐弯的地方,老水牛突然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停下来。原来是修的爷爷从岔路上摸过来了,差点被大水牛撞上。他努力睁大眼睛,朦朦胧胧看到一点光,手里拐棍敲着田埂,慢慢往前走。硬邦邦的田埂是可以踩,软软的稀泥和哗哗水响的地方是不能落脚的。

修把老祖屋烧了后没多久,爷爷带着几个儿子盖了一栋土砖屋,然后给大儿子分了家。再过了一年多,修三四岁的时候,他父母盖了现在住的这栋小红砖平房。爷爷奶奶就一直和几个叔叔住在那栋土砖老屋里。昨天和今天这些事都急,今天出门也急,修就忘了去爷爷奶奶那里说一声。今天吃了早饭,家里其他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爷爷自己躺在门前板栗树下的竹椅上,和同样瞎了眼的刘老记在瞎聊天。刚刚听人说修没录上中专,要去一中上学,已经出发去报到,快走到渡口码头了,他就赶紧摸索着追了上来,差点被宗完家的老水牛撞上。

修见状,赶紧跑过去扶着爷爷,顺势踢了老水牛一脚。爷爷让修牵着手慢慢从坡上走下来,在码头上一起等渡船。

船巴佬老牛酒足饭饱,坐在椅子上,拿竹签剔着牙,不时远远地看一眼渡口。任人怎么喊,每次都是在河两岸候船的人差不多都够一船后,他才扛着船篙慢悠悠地走过来。

修爷爷左手握住修的右手,右手不停地上下摸着修的脑袋、肩膀、手臂。修把他没录上中专、果果脚崴了、他的头破了、父亲病了、张伙计爹父子来帮忙等事情,都跟爷爷说了。

爷爷静静地听着,不停地眨着眼睛。水面反射的阳光打在爷爷脸上,罩上一层薄薄的黄色,他昏暗的眼珠越发显得昏暗了。渡船码头上等船的人慢慢多了,大部分都是相熟的,相互问候,聊着各种八卦,也有问修几句的,他客气地应付着。

老牛终于从家里出来,到了船上,开了船锁,对岸等候多时的人群一哄而上跨到船上,开了船。这边的人群也骚动起来,各自找到自己的东西,手提肩扛,找好登船的最佳位置。

修抱了抱爷爷,恋恋不舍地从爷爷手中抽出手,提上木箱子,叮嘱爷爷在家注意多保重身体,开心点,等学校放假了,他再回来看他。

爷爷微微俯下身,用他那摸得发亮的桑木拐杖击打着河水,说道:“大江东去,无非洞庭余波;洞庭八百,不过蓼水之末。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走啦,快走啦!”河面只有一百多米宽,渡船很快就在这边码头靠了岸,下船上船,热闹了一阵,就又安静下来,大家早已在上船站好,只等着开船。看到爷爷还拉着修在不停地说,在船尾摇桨的船巴佬老牛就大声催促起来,船上的乘客也都不耐烦起来,纷纷嚷嚷,催促着修赶紧上船。

“爷爷,我知道的!”修把箱子递给船上的张敏放好,拔出插在船头的竹篙,撬了一下船头。船缓缓滑出两米来远。修撑着竹篙,纵身一跳,稳稳落上船头。他又撑了几下,协助老牛调转了船头,就收起竹篙,朝岸上的爷爷、母亲挥挥手,向对岸驶去。

修他们出门没多久,他父亲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外的桃树下。他扶着树干,努力站直了,远远地看着修上了船,又下了船,扛着那个旧木箱,张敏扛着那袋大米,两人肩并肩,越走越远,消失在一个小山丘后面。这是修第一次出远门,要在学校读寄宿了,等待修的,将是什么样的高中生涯呢?他又将有哪些收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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