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东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忙招呼项平安等人上了马车。
这是一辆四匹马的豪华马车,在明州城里十分少见。
饥荒人,人都快饿死了,哪有草料喂马。
这四匹高头大马原是狗官养在漕司里的私人宠物,如今狗官死了,自然就被范建他们继承下来。
平时骑马出行的他们,这次为了让项平安旅途更舒服一些,特意从地主家强行征调来一辆带车棚的马车。
“大哥,请上座!”
蔡喜撩起锦缎车帘,一股子檀香味扑面而来,清香味儿十足。
项平安嗅了两下,觉得这味道比自己上辈子买过的好几万一瓶的大牌香水强多了。
好闻!
众人呼呼啦啦上车,余下几个负责看管行李的,一律骑马跟随。
项平安居中而坐,秦可儿和林盼儿分开两边,蔡喜和汪东则坐在项平安的对面,优雅而又不失礼貌地介绍着明州城里的七十二坊,有明处的勾栏瓦舍,还有暗巷里的窑子坊,连同明州的名妓花名册都一并带来了。
他们以为项平安登陆明州港纯粹就是出来玩的,哪成想他还有其他安排。
名妓花名册上那些小娘子,各个大灯半掩,扭腰拉胯,摆出各种撩人姿势,极尽媚态之能事,看得秦可儿脸红心跳,慌忙把脸扭到一边。倒是林盼儿看得仔细,颇有些意犹未尽。
“二位客气了。”
项平安也没过多解释,男人嘛,无论古今都热衷于和女人深入交流,这就是生物本能。
“应该的!应该的!范大人有事不能来迎,内心无比愧疚,早早就安排我们兄弟带您去品鉴明州最美花魁,让您好好尝尝咱们明州土特产!”
蔡喜说得一板一眼,硬是把那花魁说成了古今不曾有过的,可与四大美人比肩的绝色尤物,听得林盼儿一阵心驰神往。
当初舅舅把她嫁到财主家时,还特意请了一位教坊司的母老虎教她琴棋画,偶尔也给她看看闺房春图,只可惜没教她实战用的路数,若是有幸见到花魁,能和她学一些本领,来日伺候起明王,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马蹄哒哒哒,缓慢有序地走在石板街道上。
项平安一边和蔡喜、汪东二人闲聊,一边透过半遮掩的帘子一角,静静观察着街景。
刚刚被蔡喜踹到一边的年轻乞丐朱重八,恰好也在盯着他看。
二人四目相对,双方视线都没有躲闪。
朱重八长着一张鞋拔子脸,满脸都是麻子,额头高高凸起,像寿星老儿似的。
个子高却有点驼背,腿虽然长,却有点罗圈。
这人丑得出类拔萃,叫人过目难忘。
蔡喜见项平安出神地看向外边,也跟着伸长脖子往外看,发现朱重八之后,立刻解释道:“大哥,刚才拦你那人原是黄觉寺的和尚,去年还在街头看相算命,今年活不下去了,就带着一群小乞儿在港口揽活糊口,大家都叫他朱麻子……”
蔡喜见项平安对朱麻子感兴趣,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朱麻子。
直到汪东咳嗽一声,才急刹车止住这个话题。
“你们和朱麻子认识?”
项平安似乎没听够,意犹未尽地追问道。
蔡喜笑道:“大哥有所不知,他曾到漕司衙门投军,被我拒绝了!你看他那个丑样子,半夜出来尿尿,看见他都得被吓死!”
项平安“嗯”了一声,继续打量着街面上的流民、乞丐。
下船之前,他还寻思着,街面上怎么着也得不少做生意的小贩。
现在可倒好,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乞丐,偶尔有行人路过,也都是面黄肌瘦,四肢无力,走几步就脸色煞白,扶墙大口喘着粗气。
“明州富庶之地,怎么突然这么些流民乞儿?”项平安若有所思道,“当地的父母官都不管民众的死活吗?”
“去年旱灾、今年水灾,前些日子又闹起了蝗灾,朝廷不但不发赈灾粮,还叫各地州府官员自行处理。明州港算是好的,大家依港而生,多少还能混到一口饭。大人若是往乡下去,遍地都是白骨,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