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近几日的邸抄给我找出来！”佟老太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那份邸抄，又给淑桦下达了新的任务。
“哎！”淑桦也隐隐想到了什么，转身蹲下去在架最底下的格子里翻找。
很快，最近半个月内的邸抄都被找了出来，仔细翻了翻便看到其中五日前一张宫门抄上写着“某某奏立皇二子久玺为国之储君且奏祭奉先殿仪注将皇二子拜褥置于槛内，帝革某某职。”
“玛法，是这张吗？”淑桦将手里的邸抄递了过去，佟老太爷果然点了点头。
“这帮乌合之众，等着看吧！有他们好果子吃！”佟老太爷笑着捋了捋胡子，笑着出了房，在院中忍不住唱起曲儿来，“先到咸阳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
淑桦盯着那两张邸抄，思索了片刻，顿时茅塞顿开。
自来奉先殿槛内只能放当今皇帝的拜褥。立储党这边上蹿下跳逼着正隆皇帝立储没得到立即首肯，就开始捧起二阿哥的地位来了，得寸进尺地要求把二阿哥久玺的拜褥也放进槛内！
简直就是在打正隆皇帝的脸！俗话说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山不容二虎！即使是立了储，储君的拜褥也不可能现在就放进奉先殿槛内！
“真是自取灭亡。”淑桦看着祖父一脸如释重负地在院子里转圈，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去了。
原来，这就是前世为什么也没有立储的原因——正隆皇帝不乐意了。
她悄悄地离开了上房，没敢打搅祖父继续唱曲儿。
很快，佟家女眷在当家人佟老太爷和佟大老爷的再三保证中恢复了正常的探亲访友——十一月初一固伦孝纯长公主在自己府上举办消寒会，开春要参加大挑的三品以上满洲籍女眷都收到了邀请函。
淑桦不敢驳了固伦孝纯长公主的面子，决定前往。
消寒会这天，淑桦简单打扮了一番，身着一身鹅黄色滚浅绿边旗装，外罩一件浅绿夹棉大褂，头上只插了一支玛瑙簪，配上同色的耳坠，看上去清新典雅。
她来到固伦孝纯长公主府，只见府中张灯结彩，宾客们络绎不绝。淑桦向长公主行礼后，便找到一个角落坐下，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此时，身穿宝蓝色旗装的乌云珠引起了淑桦的注意。她依旧身姿挺拔地端坐在固伦孝纯长公主旁边的位置上，气质高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心中喜忧。
淑桦心中一动，蒙古公主果然是蒙古公主，如此豁达的心胸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对乌云珠的好感直线上升。
这边乌云珠也注意到了角落里有道不寻常的眼光在打量自己，其他女眷或敬畏或回避，只有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真诚的欣赏。她回视过去，对方还大方地朝自己点头问好。
是个有趣的人，不像别的满洲女孩儿，乌云珠在心里赞叹。
自上次见到郑亲王世子云旸后，乌云珠彻底放下了执念，她已经跟家乡那边传递了消息，明年开春的大挑只需要走个过场就可以回蒙古了，只当是来京城玩了一圈儿。
消寒会始于唐代，是指在数九寒天时，人雅士云集并轮流做东摆设酒席，吟诗作对，休闲取乐以度过漫长寒冬的宴会。
固伦孝纯长公主府的消寒会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女眷们聚在暖阁里玩玩投壶，吃吃烤肉，再喝点小酒念个诗之类的。
一开始大家都束手束脚地放不开，谁都知道固伦孝纯长公主不过是借消寒会之名相看秀女而已，生怕自己表现不好，丢了前程。
需要提前说明的是，大挑虽然也会给皇帝的后宫选人，但选择标准还是不一样的，出身好家世好的贵女一般都是指给皇子或者宗室里的黄带子红带子，而能进入正隆皇帝后宫的一般都是出身低但格外貌美的女子。
比如淑桦，她压根儿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正隆皇帝选进后宫——她的亲姑姑灵妃还在永寿宫里住着呢，哪有姑侄共侍一夫的，又不是刚入关那会儿。
说回固伦孝纯长公主府的消寒会，贵女们几杯小酒喝进肚子里后，渐渐地也放开了，投壶的投壶，连诗的连诗，甚至还有几个小声地划起拳来了，玩得最开心的莫过于乌云珠，投壶那边都是被她吸引过去的。
淑桦的尴尬就在这时被体现出来了——没人愿意找她。
没人愿意找她喝酒，也没人愿意找她连诗，更没人愿意和她投壶玩。
她只能强装淡定地在边上坐着，时不时自饮一杯小酒，好像完全没受到被排挤的困扰。
“你读过万岁爷的诗？”固伦孝纯长公主也注意到了格格不入的淑桦，她好奇地询问。
“在阿玛的房里翻到的，没读过多少。”淑桦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是前世进宫前家里特训的，其实她不仅熟读了正隆皇帝的诗作，连二阿哥久玺的诗作也读了不少。
“哦？是吗？”固伦孝纯长公主笑了笑，没有拆穿淑桦，耸翠层峦接碧空，清凉襟袖拂天风。石头城一西临望，千古兴亡慨叹中。这首《清凉山》可不是正隆皇帝广为人知的诗作。
她想起了近来京中愈演愈烈的立储风波里，佟家被众人压在地上打的惨境，倒是对眼前这个女孩儿有点刮目相看了起来——身处困境却依然怡然自得，颇有几分豁达的气度。
固伦孝纯长公主也没继续搭话，她倒是想观察观察这个佟家的女孩儿，到底是真豁达还是假装坚强。
“你听说了吗？最近大小官员的考核出来了，我阿玛被评为一等称职，说不定明年我就不再是从二品侍郎家的小姐儿！”一个身穿水红色夹棉旗袍的女孩儿得意洋洋地跟同伴炫耀。
“恭喜姐姐，我阿玛就没你们那么运气好，今年只评了个二等勤职。”旁边那个蓝衣旗装女孩儿羡慕地说道。
“哪有什么！二等勤职总比四等好啊，你说是吧，佟家姐姐？”水红色夹棉旗袍的女孩儿捂着嘴偷笑着问一旁喝茶的淑桦。
淑桦当然知道水红色女孩儿是在故意让自己出糗，她想起刚才乌云珠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直接照搬了她的动作，身姿挺拔地端坐在自己位置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轻轻抬头，对上了水红色女孩儿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固伦孝纯长公主端起一杯奶茶，把自己的微笑掩在茶碗之后。
谁也没注意到淑桦此刻的心其实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四等？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阿玛的表现未达到标准？很有可能会受到相应的处分。
近日佟大老爷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