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愿意这孩子真是从大嫂肚子里出来的,”赵氏淡淡一笑,似是完全没有听出许氏的言外之意,“只可惜这孩子没有那个福气,左右如今这般也好,我们昕哥儿总归是个有福的,弟妹你说是吧?”
许氏很想说不是,奈何玉氏正用欲杀人的目光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再多的话她也只好吞进肚子里。
从前倒是没有发现,今日一遭反叫张清胭看了个明了,自己这个二舅舅一家,还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行家。
“我常听大舅母念着咱们各房的孩子都是好的,如今两位表姐都已外嫁,二舅母能给大舅母做个伴倒是最好,也省的胭儿这不懂事的日日往大舅母跟前凑去讨嫌。”见屋内的情况越发剑拔弩张,张清胭也不敢多想,连忙出声解围道。
方才顾忌着老太太在场,她是半点声不敢出,生怕在大房二房风光无两的时候让老太太也厌上她。幸好,今日厅内神仙打架,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小虾米。日后等玉氏走了,她还要在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适当与二房交好有利无弊。
赵氏自然乐意承张清胭的情,玉氏更不用说,只有许氏,一双刻薄的细眼里毫不掩饰对张清胭的恶意,偏生面上还要端着虚伪的笑,叫人一看就觉得突兀。
“我记着方才出来时舅母的小厨房里还煲着汤,就是不知胭儿能不能去蹭一盅?”张清胭拉着玉氏的袖子撒娇道,话里话外却是不想再待在此。
“那可是给你昕表弟煲的,你这小馋猫!”玉氏点了点张清胭的鼻子,宠溺道。
张清胭毫不掩饰地欢喜,又跳到了赵氏身后,拉着赵氏长女周芙玉的袖子,讨好道:“大表姐要不要一道尝尝?
大舅母的小厨房煲的汤那可是一绝呢!”
细算起来,张清胭自四月前入京后,便一直对外少有来往,对府上几个少有真心相待的“姐妹”也一直保持着恭敬有余,全无亲近之意。如今既知道二房是可以亲近的,且这位大表姐也是个好相与,她自然乐意与其亲热。
周芙玉见赵氏点了点头,自然答应,一行人相互亲近着热热闹闹地离去。徒留许氏几人望着玉氏几人的背影,差点绞烂了手中的帕子。
相比起周芙仙的刁蛮,周芙灵的隐忍心机,周芙玉反倒更像是世家小姐。落落大方形态举止自有分寸不说,为人还十分有主见,张清胭本是为了日后在府上的生活才刻意与之交好,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却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位话不多却极为贴心的大表姐。
是夜。
原本门庭若市的三房,自萧丛过府敲定过继一事后无端显露出几分萧条。
许氏见周芙仙与周芙灵两姐妹又在屋里摆弄着饰品布料,再想到已经多日未归尚且不知宿在哪个花柳巷里的周霖,悲从心来哭道:
“终日就知道摆弄你那些簪子布料,你瞧瞧菡萏院那个跟二房那个终日抱团,日日到老祖宗跟前讨好。在这般下去,莫说你在老祖宗跟前比不过那姓张的丫头,怕是要不了多久连二房那丫头都要把你给比下去!日后这府上哪里还有娘两的立足之地啊!”
“母亲尽说些有的没的,您在府上经营了这么些年,便是管家权暂时叫祖母收去了也没人敢对你不敬。更何况,祖母便是喜爱那张清胭又能如何,总归我才是她的嫡亲孙女,再者说了,咱们这不是还有弟弟呢!”
周芙仙虽说刁蛮任性,但对自己的母亲还是
十分敬爱恭敬的,此刻见许氏当真抹起了泪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凑上前去安慰。
“早在之前娘听说大房想要过继个孩子的时候,就暗中动手……因着此事,咱们是彻底得罪了大房。如今还好,待你祖母百年之后,咱们三房无官无爵,只怕你与年哥儿嫁娶都成困难……”许氏哪敢告诉周芙仙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见周芙仙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困难,一时间哭得更加难过,却只敢以过继之事为由头,旁的半点不敢透露。
事关自己,周芙仙终于明白这件事没有自己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而在一旁默不出声的周芙灵则是将一切都听进了心里,直到确认母女二人无计可施后,才缓缓开口:“若是女儿没有记错的话,胭表妹的家世似乎也是顶好的,母亲何不来个亲上加亲?”
许氏瞪了周芙灵一眼,语气却并无多生气道:“女儿家的,怎能将亲事挂在嘴上?你姨娘就是这般教你的?”
周芙灵规规矩矩应了一声,双手垂下站至一边,面上看不出情绪,细细观察却可看到其眼中一闪而过的对许氏的鄙夷与厌恶。
骂过周芙灵,许氏倒是真的对她提出的话上了心。先前老太太刚刚将张清胭接过来时不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若不是后来看那丫头委实是个不上道的,她也不至于忘了这件事。
如今随着当初陷害大房的事情败露,许氏在府上的情况也是越渐困难,若是这次不能拿出个章程出来,待到敬王所说的请封世子的圣旨下来,老太太与周霖决计不会放过她……
以那两人的手段,决计能做出将自己推出来给大房请罪的事。许氏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若是因这这事
被休出镇国公府她又怎能甘心?!
想到这里,许氏面上刻意露出了“慈母”的笑意,冲一旁站着的周芙灵招了招手:“灵儿,母亲往日待你可好?”
“自然是极好的。”
“仙儿不懂事,往日里委屈你这个做妹妹的还要日日迁就着她。咱们三房如今的情况想必你方才也听到……只是你也知,那张家的小丫头怕我防我,倒是你们这些同年岁的姐妹应当会好说话些,仙儿太过莽撞,不如你乖巧,你可愿替母亲……”许氏话没说完,只是饶有深意地看了周芙灵一眼。
周芙灵对上许氏那双算计的眼心中已经了然,当下也不推脱,乖巧地应下。
许氏见周芙灵上道,心中一喜,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通体己话,而后甚至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下给周芙灵带上。“母女”二人心中各有算计,明面上倒是其乐融融。
……
三房上下这些日子不仅是主子低调,顺带着往日跋扈的下人也都夹着尾巴生存。而原本一直透明人似的二房一家也开始在众人眼中崭露头角。
众人下人常在传,这三房只怕是完了,日后府上当家做主的不是二房就是大房。二房倒也是舍得,竟然连卖儿求荣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只怕日后也是个狠角色。但也有人说,老太太尚在,只要有老太太压着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毕竟老太太偏心三房是人尽皆知的事。
下人之间的闲话传的沸沸扬扬,因着有号称“包打听”的翠羽在,张清胭也算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消息。而处在下人们话题中的大房和二房却是半点不知下人口中的事,这段时间他们确实过得相较以往来说扬眉吐气。
“大嫂您也真
是的,昕哥儿还小,您这会儿给他做太多的衣衫,等到他长个了就又穿不下了。”赵氏与玉氏妯娌二人抱着绣框坐在榻边闲话着,赵氏的话中虽是抱怨,但可以看出她对玉氏的做法还是十分开心的。
张清胭看着对外界流言浑然不知的赵氏母女一眼,欲言又止。
玉氏似能觉察出赵氏的想法一般,淡淡一笑道:“都是做母亲的人,我也知晓让你们把孩子过继给我们不亚于是挖你心头肉,若不对昕哥儿好些又怎么对得起你们,更何况我也是真心喜爱昕哥儿这孩子的。”
玉氏是有儿万事足,连先前舍不得花的嫁妆都掏出来,不停地给周瑞盺置办衣物,连带张清胭与周芙玉两个常往她这凑的姑娘都得了好几身新衣裳。
张清胭也知这两人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全靠着懵懂无知的周瑞盺,担忧两人将话题扯得沉重,更甚者引出下人口中的“卖儿求荣”一说,连忙开口道:“是啊,二舅母莫要闲操心了,您怕是不知道大舅母有多富有呢!”
“就你这丫头精乖!”玉氏嗔了她一句,也明白张清胭的意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玉氏不说,倒是赵氏先主动提了出来:“大嫂,我也不瞒你,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原本听说您要过继昕哥儿,便是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个好去处,我也是十分不舍,但如今见大嫂待昕哥儿视若己出,我便是有再多的不舍,也没有不甘了……”
“二弟妹你莫哭……”
赵氏掏心掏肺的话一出口,眼眶就红了,张清胭与周芙玉也懵了,几人浑不知该如何是好。玉氏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要她把刚刚认下的孩子送出去,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