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氏再如何不好到底是胭儿名义上的嫡母，你若真诚心上门提亲，不先到张府走一趟反倒大张旗鼓带着东西来我镇国公府又是个什么道理？”老太太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却是不复方才的和蔼，言语间虽没有指责的意味，却是处处陷阱由不得苏鹤非不谨慎。
若不是有周瑞年在前，以苏鹤非的出身为人，老太太也确实很愿意将张清胭许配给他。奈何三房如今实在是张弩之末，且许氏与周瑞年为了图谋张清胭几乎已经搭上了周瑞年全部的名声。
老太太虽说如今不管事了，却也不是不知自家这个最受宠的小孙子在外的声明并不好。今日若是她松口应下这门亲事，旁的暂且不说，周瑞年此生定是不会再找到好的姑娘了……要问老太太孙子与外孙女哪个最亲，张清胭自然与周瑞年没有可比性。
是以就算今日苏鹤非说出个花来，老太太也是铁了心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老太太莫恼，小侄虽是商贾出身，但这点礼数还是明白的。”苏鹤非淡淡一笑，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半点没将老太太的刁难放在心上。
“小侄早在前两日便亲自上门与伯母提亲过，伯母只道世妹的亲事只要世伯与老太太点头便可，她并不会插手干预。老太太也知，小侄不才，但还算得张世伯喜欢，这不小侄今日便领着官媒上门了……”
苏鹤非不愧是混迹商场的人精，一番话不仅将自己与吴氏摘了出去，还变相在老太太面前替吴氏说了几句好话。
“小伙子嘴倒是甜得很，这时候还不忘替那吴氏说话。”老太太人精一样的人，哪能看不出苏鹤非的小心思。若换做平时她定不会与苏鹤非计较什么，甚至还要夸一句“这
后生有眼色”，可她今日既打定主意绝不答应这桩亲事，此时只觉后者圆滑，更不适合心思单纯的张清胭了。
“老婆子甚是喜欢你这后生，”老太太到底是在后宅沉浸多年了，即便心中风云变换面上仍是半点不露，就连躲在屏风后的张清胭与赵氏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老太太轻咳两声，又感慨道：“胭丫头过了今年新元也才十四的年岁，老婆子的菲儿走得早，难得她又是个体贴的，我只愿能将她留在身边再留两年，教导够了再亲自送她出门子，如此老婆子此生也算没有遗憾了……”
“姑娘，成了！”
雾霭一直与张清胭躲在屏风后，此刻听了老太太这感慨的话，还当是寻常人家遇见有人提亲为表矜贵而说的推诿之话，十有八九亲事能成。这不，张清胭这个正主还没什么反应呢，雾霭倒是开心得满脸泛红。
“别高兴得太早，只怕祖母不会如此轻易应下。”雾霭正高兴，张清胭面上却是半点笑意也无，甚至还有些苦恼的样子。
“姑娘为何如此说？奴婢觉得苏公子今日表现得很好了……”
“那又如何？”张清胭蹙眉，“我毕竟只是一个外孙女，且你当毁了名声的只有我一人？周瑞年可是祖母的亲孙子，如今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叫我嫁给他，圆了流言的同时，不仅伤不到镇国公府的声誉只怕外人还要感慨一句佳话……”
果然，就在张清胭刚刚与雾霭分析完，就听厅中又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张寅将胭儿放在我这不仅因为老婆子是胭儿的祖母，更因为他信任觉得老婆子值得托付。他们人人都说你好，可老婆子今日毕竟是第一日见到你。俗话说得好，女儿家嫁人不亚于第二次投胎
，张寅看重你，但到底对你了解不多，为了老婆子那苦命的菲儿又为了张寅的信任，苏公子，莫怪老婆子不通人情，我们家胭儿可不能如此轻易许了你去。”
这些话若是放在其他人家口中说出，那还有可能只是女方家为了提高姑娘身价，显得姑娘矜贵，拿捏和矜持的推诿之词。可放在老太太这……听她的语气与态度，可不像是在拿捏推诿。
“老太太的顾虑小侄明白，是小侄唐突了，可还请老太太相信，小侄对张世妹绝对是出自真心，绝无半点虚假……”苏鹤非一拱手，面上依旧带着叫人如沐春风得笑意，却没人看出他此刻的思绪。
看来镇国公府的这位老太太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疼爱小姑娘。否则在这个时候她就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求亲，也万没有直接拒绝的理由……
说什么还要将小姑娘留在身边一段时日，哪有用考察人品说事的？说甚了解不多，总不能叫他搬进来镇国公府考察吧？
苏鹤非在心中暗暗吐槽，面上却与老太太一样半点看不出来。
赵氏与张清胭主仆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太太与苏鹤非带着面具，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
“你是个好后生，只可惜我们家胭儿到底年级还小，老婆子还想再留她两年。”任由苏鹤非说来说去，老太太愣是不肯松口，逼得狠了就甩出这句。你人好，奈何我家姑娘还小，就是不能嫁给你。
老太太也知晓自己这般做法有些无奈，若是可以她也不愿这么拉下老脸，做出这等会叫人耻笑的事情。奈何前些时候张清胭才与张寅去了信，这时候她若是没忍住松了口，若是张寅答应了周瑞年与张清胭的亲事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许氏费尽功夫
，千方百计地瞒着府上所有人，将张清胭的信给换了……老太太又看了苏鹤非一眼，无声叹了一口气，心中未尝没有遗憾之感。
苏鹤非叫老太太堵得没有办法，勉强又扯出一抹笑来：“老太太，上京城的百姓们平素皆喜欢听写说戏，小侄那日碰巧在茶楼听到说人讲了个‘亲上加亲’的故事，听说故事的典故是出自现实，且也是咱们上京的某户人家……不知老太太是否也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苏鹤非这话一出，不说老太太的面上的笑意僵住，就连躲在屏风后的张清胭面色也是一变。
“姑娘？”雾霭看了眼张清胭明显有些难看的脸色，担心道。
谁不知晓张清胭近段时间的名声不好，且外头流言蜚语，周瑞年与张清胭的关系已经传得人尽皆知，黑的也变成了白的。否则苏鹤非这个时候上门，赵氏也不至于像方才一样慌乱。
苏鹤非本是不欲提出张清胭名声之事的，奈何老太太一直在顾左言他，说得好听是拿着女儿家矜贵的理由拿乔，可厅中谁不清楚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根本没想答应这桩亲事，还想叫苏鹤非自己知难而退……
苏鹤非自己都能想象到若是自己此来空手而回外头会怎么传——老太太疼爱外孙女，金陵苏家大公子亲自在这个时候上门求亲都被拒绝。
既不堕了镇国公府的门槛，还无形提高了张清胭的名声，最重要的是变相应了外头关于府上“想要亲上加亲”的流言。如此一来苏鹤非不仅白跑一趟，甚至还可以算是为他人做嫁，替周瑞年狠狠助攻了一把。
老太太吃相实在难看，苏鹤非此时还能维持着笑意已经是难得，张清胭就是心中有些许不适也没理由责怪他。
看来今日这事是没什么希望了，只能看看能不能尽力保全苏鹤非的名誉了，否则一旦后者空手离开镇国公府，只怕立刻就要被外头的人归类于，与前些日子看重张清胭身后家世而上赶着来捡漏的那些个歪瓜裂枣为伍……
“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躲在屏风后的张清胭在考虑要怎么圆场时，老太太忽然厉声道，显然她也听出了苏鹤非的言外之意。一时间也不知是被人揭穿的羞还是恼，前者立刻将气撒在了苏鹤非身上，责怪他的没有眼色。
“我家胭儿矜贵，从不抛头露面，你说的甚‘亲上加亲’的故事，到老婆子跟前来说，是想说典故出自我镇国公府不成？”老太太不亏是人精，苏鹤非没有明说流言是针对张清胭，她干脆直接指责苏鹤非没有礼数。
“老太太当知小侄没有这个意思，”苏鹤非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许久，可以看出他也是真的叫老太太说得有些窝火。
正当张清胭再次准备站出来替苏鹤非解围时，却又见他面上再度恢复了温和无害的笑意。
“老太太见谅，是小子口不择言，镇国公府礼教自是顶好的……”
这变脸的速度不说张清胭，就连老太太都被他这样惊了片刻。好在都是历经风雨过来的人，苏鹤非既已亲口道了歉，老太太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二人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最后的结果不出意外地以苏鹤非失败告终，毕竟张清胭是人家的孙女，且在这亲事全由长辈做主的时代，苏鹤非就是想要说什么都没有资格立场。
张清胭面色并不好地与雾霭并列往回走。
“姑娘，方才你为何不出去？”雾霭不解地问道，“兴许您方才出去了，老太太还有可能答应苏公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