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的时节,一场雨反倒是令天气凉爽了许多。京城中的百姓还好些,尚能有一隅避雨之处,可在外赶路的人倒是遭了罪。
提起贾府,京中上至王公贵胄下到布衣白丁无人不知。只是可惜,随着老一代定国安邦的那群人先后逝去,一门双国公的贾府也不复当年繁荣,隐隐有落寞之感。
荣国府里。
夜雨潇潇,除开当值的,其他下人们都早早忙活完进了房中。这样的雨夜,能干的事实在是有限,不如回房中休息,好好歇歇解解乏。
只是那塘边的蛙声实在聒噪,好好的雨夜还在叫嚷不休,扰的人难以入眠。
凤姐院中。
忽的,正堂门被推开,正在房中记账的王熙凤与贴身丫鬟平儿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一边收起油伞一边进了房中。
“凤丫头,今儿怎么不见你来给老祖宗请安,我们只当你身子不适,想着来瞧瞧你呢。”一身红衣红裙,身上披个红斗篷的史湘云抖了抖斗篷上的水珠,迈步进了正堂,“这几日天儿也着实不大好,宝姐姐昨儿便着凉了,原是约好了今儿去那溪边去捉那玄针呢,眼下也没有功夫再去了。”
王熙凤倒是没有想到还能有人记着自己,心中有些感动,笑吟吟开口打趣道:“呦,我说怎么自打过了晌午,这鹊儿便一直叫嚷个不停,只道是有贵客登门,原来是史家大小姐要来呀,瞧瞧今儿这身衣裳,红彤彤的,真喜庆。”
只是话未讲完,又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凤姐儿,你且说说,湘云是贵客,那我们是也不是呀。”
史湘云“呸”了一声,向着来人低低骂道:“凤姐儿打趣我,现在看你这丫头也不是好人。”
王熙凤只听声音便认出来了来者是谁,也没有等人进了房门便高声开口:“是哩是哩,都是贵客,你贾府三小姐不是,那便没有人是了。”
平儿听到动静,则是出了东耳房迎了过去,帮着进来的几位小姐收伞。
率先进来的正是贾府三姑娘探春,后面还跟着迎春,最后走的最慢的则是林黛玉。
待黛玉走了进来,平儿从她手中接过油纸伞好好收了,这才关上房门。
“林姑娘身子弱,虽说是入了夏,可毕竟下着雨,这夜风中多少带着寒意。”平儿摸了摸黛玉的手,“我去让人煮些热汤来,大家都喝一些,若是谁染了风寒便麻烦了。”
黛玉知道,虽然平儿是对着大家说的,可本意还是在关心自己,高兴之余,也怕麻烦平儿。刚想开口劝阻,但看到她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后,也只好瘪瘪嘴:“那便麻烦平儿姐姐了。”
探春颇为随意地给自己到了杯茶,笑着道:“本是林丫头提议着来看望凤姐姐,却没想到到头来给平儿添了麻烦,颦儿心中应是颇为过意不去的吧。”
平儿倒是并不介意,抿嘴一笑:“林姑娘生的这样漂亮,又是菩萨心肠,我自然是高兴着,丝毫不觉麻烦的。”
说着,随手拿了一把靠在门边的油伞,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熙凤故意装作不快的样子:“好呀好呀,好人都让你们做去了,好话都让你们说去了,你们成了好人,徒留手中这些活儿让我一人来做,你们倒是得个清闲。
要我看,只有林丫头一个是好的,你们都是恶客。就连史丫头也不是好人,只当我看走眼了吧。” 史湘云闻言扑哧一笑:“咱们素来精明强干的琏二嫂子不是一个人能抵十个人用吗,还有您老人家觉得活儿多的时候?”
说着,想要走进东耳房来,瞧瞧王熙凤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虽然知道这些丫头们对于管家算账等等活计并无兴趣,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手中账本合起,放进桌旁的抽屉里。
“也没有什么了,倒是缮国公府一事有些愁人。”王熙凤起身往正堂走去,口中打着哈哈,“不过怎么不见宝玉与薛姑娘,你们向来不是一起玩闹的吗,怎么,闹别扭了?”
这些小姐们素来是长在内院中,日日与女眷们为伴,自然知道她不愿让她们见那账簿,虽然不知缘由,但也都识趣地没有去开口讨人嫌。
“宝玉被政老爷给叫去了,宝姐姐今儿染了风寒,根本就没来,我们也探望过了。”迎春坐在锦墩上,一板一眼道。
探春倒是对府外的事颇为上心,半开玩笑半询问道:“凤丫头,你刚刚说缮国公府的事让你发愁,和我们说一说,说不定啊,就有哪一位‘贵客’帮你出了法子呢?”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待笑够了,王熙凤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们呀是不知道,今儿政老爷吩咐我说让我准备一份礼品送去缮国公府,不要太贵重,可是呢,太随意也不行。”
“这缮国公府又出了什么事,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给他们送礼做甚?”湘云靠在黛玉怀中,颇为不解地打断凤姐儿的话。
凤姐儿倒是并不恼怒,接着她的话道:“我也是让赖大家的一打听才知道。听说啊,这缮国公府可了不得了,缮国公承爵人好像是在北边和罗刹国打仗,打了好多年,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如今回来了,要封官进爵呢。”
黛玉对于这样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只是看她们都喜欢听才耐着性子坐下,一边把玩着湘云的秀发,一边听王熙凤讲话,权当消遣了。
倒是探春很是感兴趣,惊呼一声:“呀,这得是立了多大的功劳,还能再度封赏。”
迎春有些迟疑道:“我记得小时候见过那位缮国公府的哥哥。”
话音未落,众人都看了过来,迎春颇为不自然的缩了缩脑袋:“那位哥哥长相没得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只是为人颇为木讷,看上去倒像是个读的料子,不太像是会上战场的。”
说完,又补充道:“当然,自打老缮国公去世以后贾石两家就不甚联络了,也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王熙凤笑着摆了摆手:“要说有能力的人呐,不论读还是习武,都不是旁人比得了的。说不定人家是想着重现祖宗的荣光,战场上挣来的家业,再在战场上守住。爷们儿的想法,咱们怎么搞得清楚。”
“凤姐姐,这么说来,老爷吩咐的事,你打算送些什么?”探春有些好奇道,“要我说,反正两家关系也就那么着了,随意准备一下意思意思就是。”
“要不然怎么说探春是最像我的,我也这么想。”王熙凤颇为赞同地拍了拍手,“不过我也懒得管了,这种人情送礼的事交给你们琏二哥哥处理便是。”
贾母偏爱自己的小儿子贾政,因此虽是长子贾赦得了荣国府的爵位,但大半家资还是落到了贾政手中。
虽说贾琏与王熙凤夫妇是贾赦的儿子儿媳,但王熙凤深得贾母欢心,她自己又是贾政正妻王夫人的侄女,因此也帮着贾政夫妇管理家业。
好在贾琏与王熙凤都是有能力的,夫妻俩男主外女主内倒是将荣国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也得到贾政夫妇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