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长安长相思

第27章 过往(四)

说来也奇,那户人家搬过去后并没有遇上什么怪事,反而因为没人与他竞争耕地,日子过得很是自在,偌大的育神山只有他一家住户,他想在哪儿耕在哪儿耕,想种多少种多少。

若他是个本分的,大可一人独享这大好地界,可他偏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每回下山都要拿这个事情来显摆显摆,为了惹人羡慕而夸大其词,日子长了,知道他搬去育神山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那时也不是没人跟他提起过育神山的过往,可他听了却满不在意,还时常把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话挂在嘴边,别人多劝几句就要开始挖苦讽刺,惹得大家很是厌烦。

不过厌烦归厌烦,大家对育神山可以正常种地这件事还是异常上心的,毕竟早年间就有许多人生过这个念头,只是都忌讳着这里经久不散的魔气才不敢贸然当这个出头鸟。

如今有人开了头,且许久都不见他家出了什么问题,许多人的内心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纷纷向村长上自家的搬迁请示。

青叶镇只是一群难民流落到此时聚集起来的地方,不归任何国家的管,又因为大家普遍都没什么化,所以管理得很是粗糙,至今都没有设立镇长,只有东南西北四个村长勉强管管事。

这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育神山的占地范围实在很广,从头到尾加起来大约有三个青叶镇这么大,而让大家整日面对这样一块诱人的大点心,就是平日里行事作风最稳妥的那几个人心里也是异常兴奋的。

东西南北四个村长凑在一起商讨了几天,又带着人实地考察了小半个月,等大概摸透了山里大约三分之一的地势,又确定里面真的没什么不祥之兆,才总算把这事儿敲定下来。

见四位村长都同意了,大家自然再无顾虑,捯饬完秋收后的粮食后便一齐开始举家搬迁,连镇里原本的耕地也没心思管了,一心只想着早点上山多抢几块地。

最后每个人划到自家的耕地都很广,广到三四里地内只分布了零星几户人家,可纵使大家这样贪心的多用多占,育神山还是没有被占到三分之一,仍旧来者不拒地接纳着更多的人。

见状,第一个搬进山里的老胡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只因他觉得育神山是自己先发现的宝地,而此前大家都忌讳着魔气,这么多年都无人敢来上看一眼,如今见自己搬进来将日子过得好了,才恬不知耻地要来沾边。

他越想越气,自然越看这些人越不顺眼,想着明明是自己冒着天大的风险先住进来的,凭什么让这些人白白捡了便宜?

于是他又动起了歪心思,悄摸儿在背地里给别人使袢子,昨儿个夜里摸黑偷人家的鸡;今儿个晚上带壶开水浇人家的地;明儿个又捉些田鼠放人家地里;后天再捉几条蛇扔别人屋顶……总之一个月内没少干这类缺德事儿。

当然,他最后还是暴露了。

这事之所以会败露得这样快,只因其他人住的地方太远,他祸害不到,只能一个劲的欺负离自己家比较近那几户人,可别人又不傻,见他家从未发生过什么怪事,又是个实打实的小心眼、作精怪,不怀疑他怀疑谁?

这不,一个月黑风高夜,几家联手当场给他捉了个现形,挨老了打了。

此后他便再也不敢动这些歪心思,第二天肿着脸一家一家登门致歉,引得许多吃瓜群众围观指点,等事情完结后回家天都快黑了,他看着因自己满脑想着报复而荒废了许久的田地,也实在觉得心力交瘁。

这件事过去之后,大家都觉得老胡吃了教训应该改邪归正了,因见他后来总是意无意地想跟大家多接触多走动,还经常不求回报的为各家献殷勤,嘴也不似以前那样琐碎毒辣了,便慢慢原谅并接纳了他,谁知太平的日子才过了半年,山里的居民们竟然又开始倒了霉。

先是杨老二家的鸡鸭莫名死伤;后是六小满家的大黄狗惨死井口;接着老张家的儿子生怪病;张家媳妇儿也跟中了邪似的,白天啥都正常,到了晚上就谁也拦不住地在山里疯跑,逮谁咬谁,完事儿第二天还啥也不记得。

出了这等大事,大家怎么都找不到幕后的元凶,眼看着事况一天天朝着更为惨烈的方向发展,一群大老爷们儿纷纷急得焦头烂额,没怎么静下心来合计便将矛头全都指向了以前最爱作怪捣乱的老胡。

老胡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连自家地里为什么会冒出一群蝎子蜈蚣赖麻蛇尸体都搞不清楚的人,愣是被一群糙汉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脑门骂了一整个下午。

老胡心里那叫一个冤,明明长了一张嘴,却被一群人骂得说不出一句话,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老胡三十多岁的汉子当场就委屈哭了,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副样子,愣是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懵了。

在得知事件的主谋并不是老胡时,大家心里是又急又无助,忙安抚了老胡后又立马找来四位村长开了场空前绝后的百人大会,结果大家商讨了半天也商讨不出任何线索,个个都愁出一张苦瓜脸。

而这时才有人忽然提到,会不会是这里的魔气还没消散完,才让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倒大霉、出怪事?

此话一出,参会的所有人当场背脊一抖,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逐渐苍白起来。

“不能吧?我家都搬过来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些事,要真是那魔头死后的气还没散干净,怎么会到现在才出事儿。”老胡第一个提出辩论。

“我也觉得,那些魔头要害人不就是为了吃人身上的精气吗?可现在死的就是些畜生而已,人虽然生病,但命还是在的啊,总不能……是它们换了口味?”虽有人附议着,可说到最后心里还是发虚。

大家全都低着头,各自在心里琢磨着以后的打算,虽然害怕,但念着这里的居住条件实在太好,便也没说搬不搬的话,而目前家里情况最乱的张天牛却忽然猛一跺脚:

“哎!反正这个地儿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家小宝病得话都不能说,我媳妇儿又整晚到处瞎跑乱咬人,家里简直乱得不成样子,这日子我还怎么过?”

他蹲下来心烦意乱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语气相当懊恼:“曹大夫家又没搬进山来住,我总不能看着他们娘俩儿病死在这里……”再抬头时,眼睛里因疲劳而密布血丝的双眼瞪得老大:“搬回去!我明天就搬回去!”说完他就跑了。

见他大步离开,众人略微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这个点他确实应该回去了,并全体希望他今天能够把他媳妇儿绑得牢固一点,不要再大半夜红着眼睛爬窗户进来咬人了。

第二天,张天牛就带着妻儿又搬回了青叶镇原来的房子,当大家看着他背着孩子拖着大包小包蹒跚下山时,心生同情的同时也为他感到庆幸,庆幸他媳妇儿马大艳白天的行为举止都还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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