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蝶蝶心中刚起的希望之火又被狠狠浇灭了,可即便心里已经知道结果,她也不好再说些泄气的话劝叶诚放弃,毕竟人家这样费心费力费嘴皮子都是为了自己。
一路沉默不语,只因觉得刚才阿牛对他冷嘲热讽已经够可恶了,她绝不能再说丧气话,否则无异于是煽风点火,只会令叶诚更加生气。
幸好从屠宰场里出来后,叶诚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他不再纠结于一定要为蝶蝶博得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或是什么无甚有用的赔偿,而是决定要先摸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既然整起事件是因阿牛父亲忽然重病而起,那么他们理应找到他当面对质,将起因经过弄明白了再说。
一想到刚才质问阿牛时他那极不自然的表情,叶诚愈发觉得这当中一定另有隐情。
“蝶蝶,我们再去阿牛家。”
听他语气似乎怒意已消,蝶蝶才敢同他搭话:“可我们已经见过阿牛了,我们还去他家做什么?”
“去看看他父亲。”
“曹老伯?”蝶蝶诧异。
诧异归诧异,她很快转念一想,曹大婶已经故去了,如今曹老伯重病卧床,身边也没个人能时时服侍着,渴了饿了都得等阿牛做完事回来了才能管得了,确实挺可怜的。
于是她没怎么犹豫便点了头:“曹老伯年纪大了,生了病没人照顾是挺可怜的。”
叶诚点头:“不光是去照顾一二,我们还应该弄清楚他受伤的真正原因。”
想到阿牛嚣张的样子,他不禁皱起眉,谨慎地向蝶蝶询问了一番:“这个曹老伯的脾气怎么样?”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些世俗谏言虽不可尽信,却也不可全然不信,尤其他才见识过阿牛的蛮横,就更不能忽视这一点。
若对方也是个蛮脾气,咬死了和阿牛一样的说辞,那他也好早做对策,细想想要怎样才能在不经意间套出对方的真话来。
正这么想着,就听蝶蝶说道:“其实曹老伯的脾气挺好的,我记得三年前曹大婶与人吵架时他还在一旁劝架来着,”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惜他帮的不是曹大婶,所以也跟着一起被骂了。”
“曹大婶?曹老伯的夫人吗?”
蝶蝶点头:“对,一年前……”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不过很快被她遮掩下来,最后只做了个简单的总结:“遇到一场意外,不幸身亡了。”
“阿牛的脾气随他娘,泼辣火爆,不过曹老伯却是个好相处的人,他读过,精通医理,说话永远一副温吞吞的样子,做事却十分可靠,连我也不怕他呢。”
听她这么说,叶诚心里的石头才略微放了放,安心和蝶蝶赶起路来。
二人一路行至阿牛家门口,四周街道并无路人来往走动,附近坐落着零星几家住户,也皆是青天白日却关门闭户的统一做派,将这条街的渲染地格外冷清萧索。
蝶蝶想起多年前不记得在哪家听到的饭后茶话,对叶诚解释道:“这地方是偏僻了些,不过房子都很便宜,很适合家境贫寒的人家住。”
叶诚并不打算针对这一点深入探究,只笑了笑:“你还知道这里的房价?”
蝶蝶诚实点头:“前几年听那些大婶说的。”
据她们说,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过得很穷苦,是穷到没钱娶媳妇的那种苦,穷到为了几吊钱就能任意舍弃亲生女儿的那种苦,穷到立于天地之间却只能被牢牢锁在这四四方方小院子里煎熬挣扎的那种苦。
因为蝶蝶当时并不知道娶媳妇和嫁女儿是什么意思,也不觉得被困在某一处蹉跎一生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她并不能理解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苦。
诚然,她现在也不理解。
不过在她的印象里,阿牛一家现在虽然只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可他们并没有穷到那种听起来应该会令人感到绝望的境地,反而因为曹老伯一手精湛的医术和阿牛高超的肉猪剔分技术,成了这片穷人区的另类住户。
当然,这个另类说的不止是他们的生活水平要高于旁人一些,还有他们虽然是唯一一家小康之家,生活质量却远低于收入不如其他住户的特点。
以前曹大婶在的时候,他们的生活质量还稍好一些,家里虽然也有缺这缺那的时候,到底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可自从曹大婶走后,他们的生活可谓是一片荒凉颓然。
阿牛尚未娶妻,曹大婶便骤然离世,家中那个管洗衣做饭的贤内助交椅一下就空置了出来,这对于两个手无洗衣做饭之巧力的大老爷们无疑是一道致命的打击。
本来阿牛也想早日娶个媳妇来管管家中这些事,偏他模样粗糙,脾气又随了母亲那般易怒易躁,未料到这些缺点早就插上翅膀四处纷飞,沦为不少人家的饭后谈资了。
便是附近邻居生了想要几吊钱送走自家姑娘的心思,在见到阿牛那张脸和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凶煞气势后,也生生忍住了话头,甚至午夜梦回都能爬起来顿首捶胸,暗忖自己真不是个人。
所以阿牛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说到一家亲事,只能认命地一头扎进差事里,企图多挣点钱在腰包里揣着,想着以后没准能遇到一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哪怕仅仅只是为着他兜里这些银钱也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目前的状况就是没什么人管他们父子,除了吃喝用度由阿牛硬着头皮顶上,勉强学着做了几道小菜凑合凑合果腹,其他方面都很惨淡,还得靠着曹老伯行医多年积攒的人情帮衬一二。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阿牛家的大门是最不起眼的,因为父子二人一个没时间管,一个没精力管,连过年时应该贴的新对联也没有,门边歪歪斜斜吊着的还是往年早已褪色的对联残页,大红直接褪成了淡粉,很是凄凉。
见大门虚掩着,蝶蝶弯下身子,透过门缝往院子里瞧了瞧,只看见晾晒在院子各处的各种草药,却不见曹老伯人。
恰有微风吹过,一股浓烈的药材味骤然朝她袭来,然而真的落在她鼻中时,又只像一阵沁人心脾的淡淡药香迎风而至,无甚影响。
她眨了眨眼,真心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味道的,可站在后面离她五步远的叶诚却觉得这味道过于浓烈了些,虽皱着眉,倒也没像刚才那般直接封闭了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