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法古脸上堆满了馋佞的笑容,并不理会陈山提,只向莫小丰解释道:“属下是加紧料理了并州户曹亟需处置的公务,前来投奔主公的。不曾想昨晚在紫陌驿歇息了一宿,今日才欲启程时,便赶上驿内失火,被崔中尉强留在了这里。"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盯了丁驿丞和罗旅帅一眼,又迅速移开了。
从祖法古遵称自己为主公这一点判断,莫小丰已大致猜到了他必是自己比较亲近的僚属。然而,他对祖法古为何拖延至今日才来邺都投奔自己却不甚了了,遂含混说道:“来了就好,崔中尉现在何处?”
丁驿丞忙不迭地跑上前引路,祖法古因见莫小丰对他有点爱理不搭的,心下忐忑,也紧随着朝院内居中座落的一排上房走去。
只有陈山提,因受了祖法古的轻慢,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句:"多半是没能找到门路,保住并州户曹的肥缺,才不得不来邺都的。哼!"
很快,丁驿丞便将莫小丰等人带到了靠边的一间上房门前,神色尴尬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冲房内说道:“宪尊,太原公到了。"
房门纹丝未动,只听房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进吧。”
莫小丰自打穿越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托大的人,心头"腾”地窜起一股火来,闷声抬手推门,气冲冲地走进了客房。
扑面而来的空气中依稀残存着一缕焦糊的气味,房内没有点灯,光线很是暗淡。
一位身材瘦削,身着黑袍的年轻人独自站在屋内,正望着某处发呆,苍白的脸色在一袭黑袍的映衬下,直如鬼魅一般,着实唬了莫小丰一跳。
“崔昂见过太原公。杨遵既不在衙中,今日只得请太原公亲自到此来为某做个见证了。"黑袍年轻人冲他拱手施礼,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知崔中尉要我来见证什么?”莫小丰稳稳心神,边问边打量着崔昂: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瘦削的身材,颧骨有些突出,颏下无须,看相貌也就是一位寻常的白面生。
崔昂用手指向身边,正要开口答话,突然又停下了,神态矜持地冲跟随莫小丰走进客房的陈山提等人吩咐道:"尔等但在门外候着便是,未经允准,不得入内。"
对于崔昂这近乎呵斥的命令,陈山提居然连个嗑都没打,转身就和丁驿丞,罗旅帅等人退出了客房。
“祖参军,你留下。”莫小丰陡地开口,叫住了还没来得及退出的祖法古,目光挑衅似地直盯着崔昂。
祖法古只得原地站住,讪笑着向崔昂解释道:“主公知吾是刑曹出身,留吾在此或可为中尉参酌一二。”
崔昂没有拒绝,用手指着身侧地上的一堆余烬开始向莫小丰介绍道:“某此次奉大将军之命,微服巡访青冀等地,搜罗了若干朝中勋贵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证物,不料今日才至紫陌驿落脚,却被人纵火焚毁了。为防范有人蓄意毁乱事发现场,崔某只得坐守客房,专候太原公到来。倘有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莫小丰脸色缓和了下来,一边凑近那一堆余烬,仔细地观察着,一边问道:“这些被烧掉的证物都指向哪些人哪?”
“太原公见谅,在崔某面见大将军前,暂时不便透露这批证物的指向。”崔昂似乎对莫小丰还比较信任,虽然拒绝了他的问话,却主动补充道,“太原公请看,证物是放在崔某随身携带的箧之中,崔某今日巳时来到驿站,进入此间客房后,为避免引人注意,就将箧放至了案边,大约午时发觉房中失火。其间除崔某外,并无人进过客房。"
莫小丰看到,房中过火之处主要集中在那张供住宿官员拟制公的几案周围,不过,崔昂所说的放有证物的箧已被烧得干干净净,一丝残留也不见了。
蓦地,他在余烬堆里发现了一枝铁制的烛台,不禁眼前一亮。
“起火的原因并不是这枝烛台。"身后传来祖法古笃定的声音。
“何以见得?"莫小丰转身问道。
祖法古伸手拿起烛台,掂了掂份量,用烛台指着距几案十几步开外的窗户,答道:“主公请想,即便窗扇开着,再大的风也不致将这枝烛台刮倒,导致起火的。何况,崔中尉既然把放有重要证物的箧搁在几案上,也断没有开着窗户歇息的道理。此为其一。"
莫小丰审量着几案与窗户的距离,又从祖法古手里接过烛台,试了试份量,点头问道:"那么,其二呢?”
祖法古脸上全然不见了一丝馋佞的表情,望着崔昂问道:“恕下官冒昧,请问中尉,您所说的证物之中是否有类似竹简,不易尽的物件?"
崔昂惊讶地点了点头。
“如下官所料不错,此编竹简应是极为重要的证物。纵火之人就是为了烧掉它而来。”
崔昂大惊,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祖法古微微一笑,从余烬堆里捡出两小片已经烧焦的竹简,向崔昂,莫小丰解说道:“像这样的竹简,要完全焚毁写在上面的字迹,至少需要一刻的光景。根据竹简几被完全焚毁这一点,下官推测,它理应是纵火之人首要的目标。”
莫小丰思忖着问道:"果真如此的话,那么,纵火之人为何不将竹简窃走,而要冒着被人发觉的风险,在房内坐等竹简被完全焚毁呢?崔中尉,你是何时发现房内起火的?"
祖法古指着房内另一侧低垂的床帐,代崔昂回答道:“崔中尉想必是于熟睡当中突然发觉起火的。而纵火之人正是利用其已瞧出崔中尉抵达驿站时倦态十足的便利,才敢于冒险在房内纵火焚毁重要证物的。”
崔昂啊了一声,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怀疑纵火之人就在紫陌驿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