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曾朴的讯问进行得很不顺利。无论莫小丰怎样威逼利诱,曾朴只一口咬定他去济州是为了采买干鲜海货,别的再不肯多说半句。期间陈山提曾建议用刑,被莫小丰否决了。
由于判断济州慈孝院的住持本参才是西朝诏案的关键人物,对曾朴的审讯主要是为了确定柳十三娘的身份,莫小丰不愿轻易动用刑讯手段取得供词,因此,在和曾朴僵持了近两个时辰后,便结束了第一次讯问。
回到双柏堂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莫小丰刚走进院子,就有一条人影迎了上来,黑暗中传来阿怜的声音:“二公子您回来了,奴家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阿怜小姐,有事吗?”莫小丰朝亮着灯光的西厢房望了一眼,问道。
"西跨院倒塌的花架重新搭建好了,奴家姐妹备了些酒肴,想邀公子一同赏月。”
“多谢两位小姐美意,在下尚有公务亟需处置,改日再去叨扰吧。”莫小丰揣着一肚皮的官司,哪有心情饮酒赏月,边向房内走去,边拱手谢绝道。
阿怜略微一怔,随即说道:"别的也还罢了,只今日午后咸阳王府送了几尾海鱼来,奴家已吩咐厨下煮了鱼汤,公子既有事,奴家这就去把鱼汤给您端来尝尝鲜吧。”
"不必了,小姐留着自用吧。”莫小丰嘴里拒绝着,在小枣的迎候下迈步走进了西厢房。
阿怜仍不肯离开,小枣挡在房门口,冷冷地说道:"怎么,非得等我家公子下逐客令才走,是不是?"
阿怜见状,只得悻悻地走了。
"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夕食了吗?”小枣斥退了阿怜,转过身来关切地问道。
“在衙署时随便吃了点儿,你见到春草了吗?”
“依您的吩咐,婢子已向春草姐姐转达了请求。春草姐姐说,她会悄悄访查的,只是请公子容她些日子,不要太过焦急。”小枣边为他沏上茶水,边答道。
莫小丰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顺嘴问道:“阿怜小姐是什么时辰来的?”
小枣撇撇嘴,答道:“来了能有小半个时辰了吧,说什么公子还没听过她专为您谱的曲子,一定要等您回来。婢子想着公子公务繁忙,大约不会答应她,便没叫她进屋。”
"她来时,没有说起邀我去喝鱼汤的事?”莫小丰手中的茶碗微微晃了晃,问道。
“没有啊。”
莫小丰略一沉吟,大声冲房外吩咐道:“陈值长,你进来。"
陈山提应声而入。
“你立即派人去咸阳王府盯守,一旦发觉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大都督,您说的异动指的是。。。"陈山提一时未领会莫小丰的意思,瞪眼问道。
“明日天亮前,王府内诸人如有离开王府者,无需问明事由,一律暂行扣押。"莫小丰咬着牙关说道。
“遵命。那可得多派些人手才行。”陈山提答应着,转身就走。
莫小丰忙又叮嘱道:"人手可以加派,但行事务须谨慎,切不可叫人抓住了把柄。"
“大都督放心,末将当以查察违反宵禁的名义行事,没人能挑出毛病的。"陈山提冲莫小丰抱了抱拳,大踏步地走了。
当晚,莫小丰因讯问曾朴耗费了不少精力,早早地便睡下了。可是,一团幽梦才刚朦朦胧胧地结成了个影子,就被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惊得化作云烟飘走了。
陈山提去而复返,面带惊恐地报告道:“咸阳王府出了命案,王府家令源春被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莫小丰从床上一跃而起,问道。
“就在末将于咸阳王府外布置下盯守的军士后尚未离开之时,王府内忽然起了骚动,末将带人进府查问,发现源春倒毙在了卧房之中。"
“快传仵作去咸阳王府验尸,你随我一同去看看。"莫小丰在小枣服侍下匆忙穿上袍服,向外走了几步,又停下吩咐道,“叫钱辛速来见我。”
等到他和陈山提等人来到位于南城的咸阳王府时,只见王府所在的街道已被陈山提手下的军士封锁了起来,灯笼火把照如白昼一般。莫小丰不欲源春被杀的消息外泄,遂命熄灭所有灯火,仅在王府门外留下四名军士把守,将其余军士尽数移往王府内各处担任警戒,尔后在陈山提的引导下来到了凶案现场。
由于咸阳王丧期未满,为便于照应灵堂内守灵的人,源春就歇宿在距灵堂不足百步之外的一间厢房内。当莫小丰驻足房外,看到对面偏殿涌动着一个个朝这边张望的秃头,心里不禁诧异道:这杀人的凶手胆子也恁大了,居然敢在会安大师眼皮底下杀了源春!
一念闪过,他随即命人去将会安请来问话。
片刻之后,派去的军士跑来回话说会安并不在王府,莫小丰“哦”了一声,这才和匆匆赶来的仵作一同走进了源春的卧房。
源春居住的厢房分为一明一暗两间,外间是源春日常接见府内值役人等,分派差使的堂屋,屋内居中设有一副几案,上面本来应当摆放着笔墨纸砚等房用具,尔今却铺洒了一地。源春一只胳膊搭在几案边,脑袋冲着房门的方向倒毙在几案旁。
仵作仔细查验了源春的尸身,随后指着他颈后向莫小丰说道:“这里应是此人的致命所在,太原公请看。”
莫小丰俯下身,凑近了观瞧,赫然看见源春的后脖颈上有三处发黑的针孔。
“他是中了毒针身亡的?!"
仵作点点头,围着尸身绕了一圈,尔后弯下腰来认真查看地上的痕迹,顺着痕迹直走到里间的门槛处方停住脚步,转头对莫小丰说道:”此处应是源家令最初遭暗算的所在了。"
莫小丰按照仵作手指的方向仔细观察,果然看到自里间卧房的门槛处隐隐有道拖曳的痕迹断断续续地直到几案边。
目测从里间门槛到几案边的距离至少在十几步开外,莫小丰打量着源春倒卧的姿态,自言自语道:“看这情形,难道源春在中了暗算之后与凶手发生过撕扯?"
"太原公所言不差。”仵作走过来,边翻检源春的尸身,边推测道,“当时的情形应当是这样的:凶手趁源家令行将到里间卧房就寝之际发毒针击中了他,随后便来搜检其身,不料却被源家令一把揪住,两人撕扯至外间几案旁,源家令终因毒发不支,才倒地身亡。"
说着,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源春的另一只手上。
源春倒毙时,一只手高高地扬起,搭在身旁的几案上,而另一只手却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保持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
而今,仵作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源春的尸身翻了个,压在身下的那只手自然露了出来,与此同时,被那只手紧紧攥着的一缕布条也映入了仵作和莫小丰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