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听到贺浑要请李希宗当面品评自己的武艺,莫小丰着实吓了一跳:莫非是贺浑先听说自己曾失足坠马,方才在宫中又亲眼目睹了他在与皇帝比试箭法时用力过猛,扯断弓弦,因而对他这个冒牌的贺嵩产生了怀疑?
他脸色煞白着,竭力按捺着慌乱的情绪,在贺浑的目光示意下,跨步向前,双手抱拳,冲李希宗深鞠一躬,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李希宗面沉似水,朝他摆摆手,语气坚决地拒绝贺浑道:“公子所擅骑射之术乃军中技艺,并非在下所知所长,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贤弟无须过谦,骑射之术难道算不得武技?"贺浑脸上挂着笑,摇头反问道,“愚兄听说,自去岁贤弟于李氏堡坞桃园置酒聚友,仿效朝廷九品中正之制,为关东习武之人评定流品高下,至今不过数月,"桃李品”之盛名己誉满天下,但凡粗通技击之人,无一不以能得贤弟当面品评为荣。贤弟今日不肯为晋阳乐定品,莫不是有避嫌之虑?"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坐在另一侧的种长乐。
李希宗兀自稳坐不动,微微一笑,拱手答道:“相王言重了。世人所谓之‘桃李品'',起初不过是在下与渤海封元启等好友闲暇相聚时信口开河,对民间技击之术的随意点评而已,若论初衷,也仅仅是在朝廷既难以增兵北境,遏绝柔然侵扰的情势下,欲以此激励民间尚武之风,举民之力守土保家而已。待至后来,承关东父老抬爱,将闲话所处之桃园与李氏族姓相连,遂名曰''桃李品'',人口相传,竟成了品鉴武技流品高下的标则准式,然亦未脱山野民间之范畴。若非如此,相王麾下猛将如云,为何竟无一人入流定品?"
他目视种长乐,主动解释道:“无须相瞒,长乐公虽官居仪同,然从未经战阵,因其所创破甲八式,亦列名‘桃李品'',且公推为品上宗,系青冀幽并第一人。"
随即起身施礼道:"在下冒昧揣度相王来意,可是为小女与二公子议定婚期?然有下情容禀,尚乞谅察,吾李氏诗传家,已历三十余世,族中最重者乃一礼字,无论男女壮幼,凡遇长辈亡故,须当循礼服丧,因此。。。"
贺浑并不是真的想要李希宗当面评点儿子的武技。他此行的目的之一,确实是为了能与李希宗当面商定儿女的婚期。所以,他一听到李希宗有借为长辈服丧推迟婚期的意思,便赶忙打断了他,惊讶地问道:“未闻近来李氏族中有人罗遇不幸,贤弟因何言及此不祥之事啊?"
李希宗拱手正色说道:“舍妹婿举兵反叛,犯下诛三族之罪,纵使天子及相王法外施恩,不行株连之事,舍妹追随高郎叛逆,依律也难免一死。还求相王能赐其全尸,允准其归葬故里。”
“咳咳,令妹既已嫁做高氏妇,便算不得李氏族中人了吧。"贺浑尬笑着纠正道。
“依李氏族规,未嫁之近支先辈殒故,晚辈当守孝三年,如遇外嫁先辈之丧,百日之内,晚辈概不得行婚嫁之事。敬请相王体察。”李希宗肃然回应道。
贺浑见他说得郑重,并无半点转圜的余地,睨了莫小丰一眼,嘿嘿笑道:“贤弟身为李氏族长,自应率先垂范,循族规行事嘛。兄决无逼弟之意。可是,令媛与犬子定下这门亲事也有将近半年了,久不成亲,这。。。未免招人闲话不是。。。”
“今日便与相王说定,待舍妹百日丧期一过,二公子即可至李氏堡坞迎亲。"李希宗脸上毫无喜色,爽快地说道。
“好。那你我二人今日即算议定,百日之后,晋阳乐当前往李氏堡坞迎亲。"贺浑当即拍板敲定了迎亲的日期。
莫小丰站在一边,先是心怀惴惴,待听到李希宗婉拒贺浑的请求,不肯当场评点他的武艺,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面上陪着笑,支起耳朵,留意起了贺李二人的对话。
他注意到,贺浑在与李希宗说定迎亲日朝中偷换了个概念,有意忽略了李希宗所说的高夫人百日丧期这一重要细节,只说百日之后便要迎亲,心中正在思忖着李希宗会不会点出这二者之间的差别,没想到却见李希宗竟满口应允了下来。
哦,原来李希宗是在拐弯抹角地试探贺浑的口风,意图为高夫人求情哪!莫小丰恍然省悟道。
贺浑此行的目的既已达成,笑呵呵地请李希宗重新落座,伸手端起茶碗,转朝种长乐说道:“长乐公于‘桃李品''上荣膺品上宗,为关东武林第一人,弟权以茶代酒,为兄道贺了。"
种长乐是接受了朝廷官职的人,连忙起身谦让道:“下官实不敢当这第一人名号。适才还曾恳请希宗贤弟莫要将下官列入‘桃李品''。”
“诶,长乐公过谦了,这碗茶是一定要吃的。"
在贺浑的坚持下,种长乐,李希宗只得端起茶碗,三人共饮了一回。
“但不知在贤弟主持的''桃李品''中,如长乐公这般名列品上宗的共有几位呀?"贺浑放下茶碗,饶有兴致地问李希宗道。
“禀相王,‘桃李品''原依受品评之人武技修为之高下划列九等,凡列三等以上者即称高手,俱是各方翘楚。"李希宗才与贺浑议定了儿女亲事,又从贺浑的口风中探得胞妹尚有免死的喜讯,便不似先前那般矜持,在座中拱手说道,“至于堪列品上宗者嘛,经在下与封兄等公论,除长乐兄之外,仅有漠北雪隼及江左灯草二人而已。"
贺浑眉峰一耸,脱口问道:"怎么,西朝域内竟无一人名列品上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