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篱择了一处离萧宇衍最远的座位，从怀里摸出一册集市上淘来的草药残本翻了起来，程思源见状，也闭上了嘴，只在那一排瓷缸面前踱步。
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青蔓给萧宇衍掺茶水的声音，江篱翻的声音，还有程思源克制的脚步声。
随着象征着记时的最后一节香灰掉落，试毒的时间到了。
程思源主动打破了寂静，提醒离得最远的二人。
“七爷，时辰已到，还请移步。”程思源对萧宇衍恭敬道。
萧宇衍并未动身，单手撑着头望向同样没有动作的江篱。一盏烛光正好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手指弓着，捻着卷边的角，那模样比她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正常多了。
江篱似乎感受到了对面投过来的目光，遂抬头，对上了萧宇衍的脸，关上册说：“时辰到了？开始吧！”
她走到瓷缸面前，戴上手套，扭头对程思源道：“程大人，接下来，还麻烦你着人记录。”
程思源赶紧招呼先前选出的会识字的衙差，拿上江篱画出的表格，在一旁准备好记录。
“第一二组样本，观小鼠精神状态尚可，无不良之迹象。第三组样本，有微弱中毒迹象，看下表格记录，是试的哪种香脂？”
负责记录的衙差赶紧对照表格一五一十回答。
接下来，随着剂量的增强，小鼠中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从初始的精神萎靡到最后几只的毒发身亡。
“很明显了，所有中毒迹象的样本都投喂了那个青色瓶子里的东西。”江篱伸出葱白的手指敲敲桌面。
衙差很配合地将青色的瓶子拿起，呈到萧宇衍和程思源面前。
程思源接过，摩挲着瓶身，端详了一阵奇怪地说：“怪了，其余瓶子上都贴了标签说明这香脂的名字，这个瓶子偏偏没有，而且，看这瓶口磨损程度，应该是用了很久了。”
一旁的王青峰闻言道：“属下从吴家拿出来的时候，特地检查过，这一瓶本身就是没有标签的。那标签本是用米浆黏的，本就不牢固，所以也没在意。”
程思源双手将瓶子向江篱递过一寸：“江大夫可否指点一二？”
江篱接过瓶子，拿出根银针，从里面挑出一撮，涂抹在自己手背上。
程思源阻止不及，忙叫：“江大夫，这、这膏脂有毒，你怎能直接接触？”
江篱没搭理，把抹了香脂的手背凑近闻了闻说：“任何添加物，抛开毒性讲剂量就是耍流氓。药毒同源，救人之药若是超量或者长期摄入，都可能中毒。况且这毒，只会对育龄男子作用，令其不能人道，我已有后，无谓的。”
她本想说，这药对她没作用，害怕别人对她怀疑，一时改了口。
程思源松了口气，又问膏脂中的毒是何成分。
江篱想了想，又把瓶子拿在手里转了两圈，轻轻吐出三个字“金樱草”。
“金樱草？这不是北地才有的吗？为何会出现在我天遥境内？”萧宇衍冷冷开口。
“下官以往读之时，读到北地人把金樱草作为消肿凉血的药物，怎知入了香脂，还制成了毒？”程思源不解，期待江篱给出答案。
江篱摸着瓶子的纹理，用不快不慢的语速说：“金樱草之属，确有凉血去疮毒之功效，但是，凡是用药，都讲一个剂量，过量的药也会成毒。譬如说这味药，少量外用能消除皮肤红肿，若长期使用，则会增加身体负荷，严重引起某些功能障碍。”
她刻意隐去了某些字眼，并不是她说不出口，而是怕引起周围这些人心中不适。
果然，还未成家的程思源有些不自在，当即把话题转到案情上：“那么，这金樱草本是在北地才有，我朝与北地素不通往来，这草又是如何进入的？”
江篱摆手表示不知，她向来只提供理论支撑，查案需要推理加假设，这些事她从来不参与，吃错药还能补救，说错话可就糟了。
“好了，”江篱脱下手套，“我在这里的任务结束了，剩下的还请各位大人明查。”她转身转向萧宇衍：“敢问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萧宇衍未拦，也没出声，于是江篱自主理解为他同意了。
回院子的路有一截是没有灯笼的，江篱住得偏，程思源也没有大方到把整个县衙点满灯笼。
还好月朗星稀，深蓝色的天空中，亮白的月儿把整个地面照得亮堂。
江篱沿着回廊走到一处转角，越过这处转角，再走一小段就是她和江洛洛住的院子了，出来了这么久，不知江洛洛有没醒来找她，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
原本透亮的月光到了这一处却被完美地遮住了，此时的江篱回去心切，被脚下的枯枝绊得向前一扑，她嘴里骂了句卧槽，接着在即将倒地的力量驱动下伸出双手，准备用双手支撑的力量减轻地面的撞击。
预料中的地面的坚硬并没有到来，江篱只觉得自己身下被一块物体给阻挡开来，那东西像是被织物包裹，其形状像人体。
尸体？江篱第一反应，刚刚跌倒的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体温，即使是尸体，死的时间不长。
江篱撑起手腕爬起来，打算叫人来，第一时间证明这人的死跟人无关，刚张口，只见“尸体”动了，还伸出手来捂住她的嘴。
“你！”江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她努力平复心情，心想以后晚上出门还是戴副眼镜吧，不然喷绘都分不清。
“闭嘴！你想被关进水牢吗？”尸体开口说话了。
江篱从这声音和对方隐约的轮廓结合分辨出，来人正是她非常不对盘的人——萧宇衍。
她迅速后退，离他一尺的距离，生气地问：“这个时辰，你在此处做什么？”
萧宇衍有些失神，刚才江篱扑在他身上，那身体的重量和触感，根本不像个男人，倒是像个女子。
他从头打量江篱，除了身材较一般男子瘦削，就像一块平板，哪里有女子柔美之态，迅速抛开脑中的想法，觉得自己可能是昏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