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的眼帘低垂，懒得理会钱侧妃的叨扰。
南桥则自顾自地享受着珍馐佳肴，嘴角含笑，轻声道：“今日这红烧灵鱼甚是美味，侧妃可曾品尝？不如共赏几味如何？”
钱侧妃扭动着腰肢步入，不屑地撇了撇嘴，挑剔言道：“五小姐，非是妾身多言，少女如此贪食，小心日后身形臃肿。”
南桥尚未开口，梅姨娘已淡然回应：“又不需你来操心。”
钱侧妃一时语塞，勉强寻了个位置坐下，强颜欢笑道：“姐姐脾气可真是大，我只是关心五小姐，若不喜听，今后我便不提便是。”
梅姨娘道：“五小姐若有不当之处，自会有家主与夫人教导，何须侧妃多言。”
“好似你非侧妃一般，同为世间苦命人，又何苦相互为难。”钱侧妃不敢再触梅姨娘霉头，强挤笑容对南桥言道：“五小姐，实则是妾身前来探望，闻班伯府有变故，你四姐忧心忡忡，只因病体未愈，不便亲至。”
南桥心中明镜，却故作不解：“班伯府之事与我四姐何干？难道侧妃与班伯府有旧？”
五小姐懵懂如稚童，解释起来颇费唇舌，钱侧妃头疼不已，耐着性子道：“是为你担忧，我等与班伯府哪有瓜葛。”
“我无恙，勿需挂怀，唤柳枝送侧妃归去吧。”南桥高声唤道：“柳枝，掌灯来！钱侧妃欲归！”
“我不离去！谁言我要走？”钱侧妃高声抗议，见南桥惊恐地睁着双眸，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恐其哭泣惊动周夫人，声音不由低柔几分，带上了几分讨好：“五小姐，与妾身说说今日之事，梁二小姐何故落水？福王世子当真在班伯府否？”
南桥满面羞赧：“我并不知晓，天气炎热，诗会枯燥，我不慎入睡。”
“……”钱侧妃瞪视南桥，心中涌起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那可是福王世子！王府选妻之盛事，一旦被选，即为世子妃，这傻丫头竟只顾安眠？
浪费了如此良机！为何腹泻的不是这傻丫头，而是我家聪慧美丽且上进的如慧？
钱侧妃满腹怨言而去，一路咬牙切齿，恨天道不公，恨当家主母周氏偏袒，更恨梅姨娘与南桥母女皆是狐媚之辈。
钱侧妃的来访，在南桥母女心中未起波澜，二人饱餐之后，各自回房休憩。
南桥晚间食量过大，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三更鼓响，忽闻渣父檀大人驾临。
深夜至此，自然非为品茗闲谈，定是为子嗣而来，南桥撇嘴，渣父果然风流不改。
未及半盏茶时，外间又起喧哗，却是渣父立于窗前低语：“悠儿，可已安寝？”
南桥即刻启窗，探首笑道：“爹，一听您声便醒，今日未见，甚是想念。”
檀通判天生儒雅风流，保养得宜，虽年逾四旬，观之不过三十出头，其目与南桥相似，眼神纯真无辜，一副良善模样。
然而深知者皆知，檀通判内心阴暗，犹如五更夜空，伸手不见五指。
此刻，檀通判立于窗外，笑眯眯地望着南桥，满是慈爱：“今日与三姐出游可欢愉？班伯府有何佳肴？”
“欢愉！班伯府的五香灵果仁甚美！碧珠姐欲赠我，三姐言不可取，需退还。”南桥遗憾：“可惜爹未能品尝。”
“未退，夫人已收下，明日便送来。爹特来探你是否受惊。”檀通判笑抚其发，正色道：“今日你表现极佳，少女勿贪热闹，亦勿滥施善心救人，自保无碍即是大智。”
南桥颇为动容，未及表达感激，檀通判又言：“毕竟你如此天真，若遭人算计，怕是不知辩解。”
“……”南桥懒于争辩，傻便傻罢，傻人无忧，让智者劳心。
她打个哈欠，渣父随即识趣道：“困了便睡，我已吩咐夫人，明日备佳肴为你压惊。”
南桥欢喜，屈膝恭送渣父：“夜深，爹爹早些安歇。”
檀通判再次轻拍其顶，唤来柳枝嘱咐一番，方至梅姨娘房中。
梅姨娘灯下抄写《金刚经》，见其来，平静言道：“老爷一日辛劳，也该歇息，妾身为您洗足，侍奉安寝。”
“不必忙，此事自有仆人，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母女。”檀通判坐于梅姨娘身旁，望向那厚厚的经，面上闪过几分歉意：“仍在抄经？已抄了多少册？”
“不多，这些年不过百册而已。”梅姨娘搁笔收经，低头整理。
檀通判沉默片刻，言道：“雪青，这些年是我亏欠于你，莫再生气可好？终日抄经，于目不利。”
梅姨娘微笑道：“老爷多虑，妾身抄经并非因气恼。乃为悠悠祈福，她好，妾身便好。”
檀通判连忙附和：“自然，我也愿女儿安好。雪青，我们再生一子，如此你与悠悠未来……”
梅姨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老爷已有五子，嫡出二，庶出三，再添一子，可承受得起？况且尚有六女需养。众人婚嫁读，皆需银两，开支庞大，看你，年岁未老，已生华发，皱纹横生，似已半百。”
檀通判大惊，脱口而出：“我已如此苍老？”
梅姨娘葱白般的手指轻点其面，道：“此处，此处，皆是皱纹，往昔你非如此。我只愿你平安，不求子嗣拖累。你好，我母女便好，你若不好，即便十子又有何用？终是负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