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方才出声替温长訢美言的南万里急得摸了摸胡子，当即又同他争论起来。
一时间这房好似街头巷尾般热闹，其他先生生怕被牵连进去，缄口不言，由着他们二位争辩。张院长倒是里边最镇定的，轻咳几声，其他先生见势便劝了劝他们二人，谁料竟没劝住，反而吵得越大声。
张自闫已是耐心告罄，皱着眉将手里的卷子摔回案上，方转过头来沉着脸斥了他们一句：“闭嘴！”
两人当即安静了下来，理智回笼。
“这般争吵像什么话？若是要吵便到外边去吵，叫别人瞧瞧你们这做先生的，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这…大家都消消气。凡事好商量的嘛，这般吵算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要将人选出来，才不辜负圣上的好心。这人若是选的不当，宴上出了什么问题，咱可是要掉脑袋的呀。”一稍年长的先生劝道。言之在理，当务之急是要选出赴宴的学子。既要品学兼优，也要稳重知礼，万不可掉以轻心，其他人纷纷附和。
张自闫自然能听出他们的言外之意。机会确实是来之不易，倘若这次庆功宴上表现不错，他们几年以来的努力，可借此机会拼一拼，将院推向更高，再不济也能在圣上面前露露脸。若是出了什么不妥当的意外，那便是掉脑袋的大事。
几人都是数十年的交情，合力开创的院，从无到有，说这院是他们的心血都不为过。争吵也是为了庆功宴人选一事，意见不合。
“依院长所见，此人可行？”开口的是方才同南万里争吵的白苍，同样是院的先生，这院长说的自然是张自闫。
“无可不行。圣上是点了名要她前去，她若不去便是我们抗旨。方才来看也是个知礼数的，并非莽撞之人，到时万里与我同去，多多照看着她就是，想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此话一出，南万里心里可谓是畅快极了。“老夫之前便说过，这女娃心不坏，只学问差了些。尔等偏不信！”
闻言白苍吃了一惊，“竟是圣上亲自点名要她去的？”
张自闫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挪开视线，盯着他身后桌面上的卷子，点点头。“圣意不可妄自揣测。诸位大可想想，普天之下可有哪位学子能得圣上青眼以待？此次已是开了先河，孰知是不是沾了他人的福？”
“这……难道说，竟是我们沾了光？”
“可能性十之八九。”张自闫淡淡道。“如今再讨论这些都是无意义的，眼下还是卷子重要些，今日怕是要辛苦诸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院头等大事，马虎不得。诸位？入座批卷吧。”
另一边的温长訢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有两位先生为着她险些打起来。虽发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细想，转头回了寝舍补觉。
这日午后闲来无事，先生忙于批卷，索性放了大家半日假，只是不得出院。温长訢便一觉睡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若不是宋玉真寻她用晚膳，只怕是能睡到隔日。匆匆用过膳后又马不停蹄回了寝舍，直至次日清晨才终于从寝舍里出来。
钟声又响，先生却迟迟不见。又过了片刻时间，才姗姗来迟，只是来的不止先生一人，还有一同前来的还有那不苟言笑的张院长。方一看到院长温长訢便觉大事不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只能当作未瞧见，心里默念祈祷。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怕什么，什么越来。
“温长訢、宋玉真可在？随老夫出来。”
猝不及防被叫名字，温长訢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心想躲是躲不过去了，也不知这次要写多少章策论，越想便越觉得今日是天要亡她。
同宋玉真对视了一眼，这才起身而出。
此事来得突然，温长訢还未缓过神来，便被带到了张自闫的房。进去之后才发现被叫出来的并非只有她们二人，还有其他讲堂的两位学子，看着颇有些眼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名字。
“可知今日叫你们到这来，是为何事？”张自闫负手而立，站在案旁也未坐下。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四个人，只见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一丝迷茫之色，最后纷纷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学生不知，还请先生明示。”
张自闫也无心纠结他们说的是否真话，盯着他们开门见山道：“昨日测试，诸位策论写得尚可。经院先生一致商讨后，便由你们几人随同老夫入宫赴庆功宴。明日酉时，在宫门候着，切记不可晚到。”声音平静且沉稳，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强硬。
说完也未再开口，只眼神似有意无意地看向某人，见她未有反应，复又叮嘱了一些其他事，方才允他们离开。
温长訢闻言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半点话都听不进耳。是她有病还是先生有病？就凭她写的那策论，不被骂算顶顶好的了，竟还能被选上？
心里如同一团乱麻，碍于此时仍有旁人在场，不好多问，只能转身跟着一道出去。正要跨过门槛，却被张院长叫住。
这一叫正中她下怀，察觉到宋玉真看过来担忧的视线，还是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停住脚步，又走回房内。
抬手施了一礼，恭敬道：“不知先生叫学生何事？”
张自闫默不作声打量了她片刻，免了她的礼。院内是备有院服的，凡院学子均须穿上一致的院服。院服是月牙白的颜色，朴素纯净，衣衫外绣着梅花样式，寓意“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从而勉励院学子勤奋努力。
温长訢此时穿的便是院服，也不知是衣衫稍大了些还是她过于瘦弱，衬得她有几分纤瘦单薄。亭亭玉立，样貌姣好，偏偏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片刻过后，才听到那人开口。“宫中非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日入宫同去的还有南夫子，自会有他看着你，你不必担心。”声音虽毫无波澜，却难掩关心之意。
温长訢未曾料到他竟同她说这些，颇感意外，点了点头应下了。现下只有他们二人在此，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学生有一事不解，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