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闻猿愁

第9章 树村借宿梦惊魂,晨曦启程向北方。

次日清晨,渺妈妈改变了路线,微微向东偏移,于是她与林壑愈发深入山谷腹地。他们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前行,这条小径主要穿梭于朝北延伸的山谷之间。当夕阳低垂,将东侧的山坡笼罩在阴影之中时,两位旅人终于瞥见了翱翔的鸟儿。

随着他们的靠近,林壑得以从远处那片宽阔的草地间,清晰地观赏到这座树村的全貌。他估摸着这棵树约有四百尺高,底部宽度则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尺。树干上光秃秃的,直至离地四五十尺之处,才猛然间伸出粗壮的枝桠,横向延展,勾勒出一个扁平尖端的半椭圆形轮廓。

整棵树枝叶繁茂,以至于村中的大部分景象都被遮掩;但林壑仍能窥见几架穿梭于枝桠间、紧贴着树干的梯子;而在某些枝桠纠结之处,他仿佛还能辨认出屋舍的轮廓。倘若真有人穿梭于树叶间,他们定是被巧妙地伪装起来,以至于林壑无法察觉其踪迹。

渺妈妈说道,“是冠人的家园,正如隙光城是我们的居所。我曾在此停留,那是在我从道院归来的途中。冠人是一群容貌俊秀的民族,尽管我对他们的林木智慧知之甚少。他们将为我们提供休憩之所与食物,或许还会伸出援手。来吧。”

她引领着林壑穿越草地,来到巨树之下。他们不得不绕过那粗糙的树干,行至西北方向的弯曲处,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洞口,位于树干空心之处。内腔并不深邃,仅足以容纳一条螺旋形楼梯。第一根粗大的枝桠之上,又有一个洞口,梯子便由此向上延伸。

这一幕勾起了林壑对高处的旧日恐惧,自从他在山巅的石梯上历经磨难后,这份恐惧几乎已被遗忘。他并不愿意攀爬那些梯子。

然而,看起来他似乎无需如此。树干上的洞口被一扇厚重的木门封锁,且无人前来开启。事实上,整个地方都显得过于寂静与昏暗,不似有人居住之所。黄昏正悄悄降临,但上方悬垂的阴影中并未透出丝毫家的温暖光芒,家族间黄昏时分的呼唤声也未打破这份宁静。

林壑瞥了渺妈妈一眼,发现她面露疑惑之色。她将双手搭在木门的栏杆上,说道:“这不对劲。我上次来时,草地上还有孩童嬉戏,楼梯上人来人往,且门前并无此扇木门。定有蹊跷。然而,我却并未感受到强烈的邪恶气息。此处的不安并不比我们沿途所遇更为严重。”

她后退几步,抬头喊道:“我们是旅人!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当回应的呼喊并未响起时,她焦急地继续说道:“我曾在此停留!那时,冠人的好客之名无人不知!”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散落声。转身望去,只见七八名男子手持光滑的木制匕首,将他们团团围住。渺妈妈与林壑本能地向后退去。随着这些男子的逼近,其中一人说道:“友谊的意义随着时代变迁。我们已目睹黑暗,并听闻了不祥之兆。我们必须对陌生人保持警惕。”

手持火把的男子上前一步,郑重地鞠了一躬。火光映照下,林壑首次看清了冠人的面貌。他们身材高挑、瘦削而灵活,拥有一头金发与浅色的眼眸。他们身着林地色彩的斗篷,布料似乎紧贴着他们的四肢,以避免被树枝挂住。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尖利的木制匕首,在火把的光芒下暗淡地闪烁着。

林壑一时语塞,但渺妈妈拢了拢长袍,以威严而自豪的口吻回应道:“那么,请确认吧。我是渺妈妈。这位是林壑,是信使。我们怀着友谊与需求而来,寻求安全与帮助。我未曾知晓,将陌生人囚禁竟是你们的习俗。”

手持火把的男子再次上前,严肃地鞠了一躬。“一旦确认无误,我们定会致歉。在此之前,请随我来,到一个可以仔细审查的地方。我们已见过许多奇异的迹象,现在又发现了更多。”他朝林壑点了点头。“无论是信任还是怀疑,我们都不愿出错。您愿意随我走吗?”

“好吧,”渺妈妈叹了口气,“但在隙光城,你们绝不会受到如此待遇。”

那人回答道:“让隙光城的人先尝尝我们的苦楚,再嘲笑我们的谨慎吧。来,跟我来。”他走上前,准备打开木门。

听到命令,林壑心生抗拒。他并不打算在黑夜中攀爬这棵高耸的大树。即便是在白昼,当一切清晰可见时,这已足够艰险,而一想到要在夜晚冒此风险,他的心跳便如擂鼓般在额头上回响。他挣脱渺妈妈的手,声音中难以掩饰地颤抖着说:“算了吧。”

他还未及反应,两名男子便抓住了他的双臂。他试图挣脱,却被他们牢牢制住,双手被举至火把的光芒之下。那一刻,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他左手上的戒指与右手上的疤痕——仿佛他是某种怪物。随后,手持火把的男子厉声道:“带他走。”

“不!”林壑挣扎着喊道,“你们不明白。我不擅长攀爬。我会摔下去的。”当他们强行将他拖向木门时,他嘶吼着,“该死的!你们这是要杀了我!”

他的抓捕者暂时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一连串的呼喊声,但在混乱与愤怒中,他无法理解其意。随后,领头的男子说道:“若你攀爬不佳,我们自不会强求。”

话音未落,一根绳子的末端便落在了林壑身旁。瞬间,又有两名男子迅速将他的手腕绑在绳子上。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绳子已经紧绷,他如同一只装满杂物的麻袋般被吊向空中。

他仿佛听到渺妈妈的抗议声,但又不敢确定。他无声地咒骂着,该死的!他紧绷着肩膀以抵抗这股力量,绝望地向上方的黑暗望去。他看不见任何人拉动绳子——在火把最后一丝微光中,绳子似乎延伸向了一个无底深渊——这让他更加恐惧。

随后,下方的光亮消失了。

紧接着,一阵轻微的树叶沙沙声告诉他,他已经到达了第一层树枝的高度。透过树中楼梯上方的开口,他看见一抹黄色的光芒。但绳子继续将他向上拽,深入村落的高处。

他的动作让自己微微摇晃,偶尔与树叶擦肩而过。

但这是他与大树唯一的接触。他看不见灯光,听不见人声;粗壮的枝干如同深邃的黑色巨物,在他身旁平滑地滑过,仿佛他正被拖向天空。

不久,他的双肩开始剧烈疼痛,双臂也变得麻木。他仰头望向无尽的黑暗,张大了嘴,发出仿佛溺水般的呻吟,“可恶!啊!”

突然,他的移动停止了。在他还未及站稳之际,火把骤然亮起,他发现自己已与三名站在枝干上的男子平齐。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他们看起来与他先前遇到的那些人无异,但其中一人头上戴着一个小叶环。其余两人审视了林壑片刻,随后伸出手,抓住他的衬衫,将他拉向他们的枝干。当坚实的树枝触碰到他的脚时,绳子松弛下来,他任由双臂垂下。

他的手腕仍然被绑在一起,但他试图抓住其中一名男子,以防自己从枝干上摔落。他的手臂已毫无知觉,无法动弹。下方的黑暗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般伸展着。他猛地冲向那些男子,恳求他们救他。他们粗暴地抓住他,他拒绝承受自己的重量,迫使他们拖着他沿着枝干前行,直到来到树干上的一个宽阔缺口。那里,树干的中心被挖空形成了一个大房间,林壑重重地摔在地上,松了一口气,浑身颤抖。

不久,周围开始涌动起一股逐渐增强的活力。但他并未理会;他紧闭双眼,专注于地板的坚硬与稳定,以及血液回流至双手和双臂时带来的剧痛。这种疼痛难以忍受,但他咬紧牙关,默默忍受。很快,他的手开始发麻,手指变得又厚又热。他弯曲手指,将它们握成拳头。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默念道,“可恶。”

他睁开眼睛。

他躺在树干中心由无数同心圆构成的抛光木板上。年轮的纹理让房间其余部分似乎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他躺在了一个靶心之上。他的手臂感觉异常笨拙,但他强迫自己将它们推开,使自己坐起身来。然后,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腕因绳子的摩擦而红肿,但并未流血。

“混蛋!”

他抬起头,怒视着四周。

这个间宽约二十尺,似乎占据了树干整个内径的宽度。唯一的开口是他刚才跌入的那个,外面是一片黑暗;但房间内却明亮如昼,墙壁上插着火把——这些火把无烟烧,似乎永不熄灭。抛光的墙壁闪闪发光,仿佛被精心打磨过,但天花板高悬于地板之上,保留着粗糙的原始木质。

在树干中心的空洞内,五位冠人围绕着林壑站立——三名男子,包括那位头戴叶环的,以及两名女子。他们都身着类似、紧贴身形的斗篷,尽管颜色各异,但都比林壑高挑。

他们的身高显得颇具威胁性,因此他缓缓起身,站起时卸下背上的包裹。片刻之后,那位在地面带领林壑抓捕者的男子进入房间,渺妈妈紧随其后。她看似未受伤害,但疲惫而沮丧,仿佛攀爬与不信任耗尽了她的力气。当她看见林壑时,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其中一名女子问道:“只有两人吗?”

“是的,我们一直在监视,他们穿越南方草地时,并未见有其他同伴。而且我们的斥候也未报告山中有其他陌生人。”

“斥候?”渺妈妈问道,“我不知道在这片大地上,人们之间还需要斥候。”

女子向前迈出一步,回答道:“渺妈妈,自我们重返这片大地以来,隙光城的人便为我们所知。而且我们之中有人记得你曾到访此地。我们了解自己的朋友,以及友谊的价值。”

“那么,我们究竟做了什么,竟被你们如此对待?”渺妈妈质问道,“我们是来寻找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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