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喝到了太阳下山也没停下,三年没见的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聊起光屁股打架的童年,聊起骑马上学的日子,聊起曾经偷偷喜欢过的姑娘…男人们的少年时光似乎从未真正结束。
说到兴头上的朝戈借着酒意第一次同巴太说起他是如何爱上了托肯,又是如何偷偷摸摸给托肯捎去了口信,他说自己老早就喜欢上了托肯。
一旁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的托肯羞红了脸,一边推搡着朝戈,一边叠叠声地说“别说了别说了”,见朝戈还是喋喋不休,她连忙抱起小阿丽玛,赶着围观的叶尔达纳和娜迪拉离开了餐厅。
他们笑着、说着,最后又齐齐醉倒在餐桌上,这间小房子才终于入了夜。
翌日,天还没亮巴太就起来了,说要赶回去跟爸爸一起放羊,无论托肯和朝戈如何挽留都不肯多留,他草草喝了碗茶、塞了两口馕饼就出了门。
巴太刚骑上马,身后就传来叶尔达那的声音,回头只见他顶着蓬乱如鸡窝的头发,裹了件大棉袄追出来,手里纂着三个笔记本,一边喘一边说: “巴太叔叔,帮我把笔记本送给秀姐姐吧。”少年的脸红扑扑的,他早已高出了马背,声音也脱去了稚嫩, “我们现在住县城里,能随时买到笔记本了。”
就这样,巴太揣着三本笔记本上了路。马儿的背上没有了装着羊肉的编织袋,马蹄声都轻快起来,巴太紧赶慢赶,刚好在苏力坦出门前到了家。
父子俩有着独特的默契,苏力坦端出早已备好的那份早餐,看着巴太吃进了肚子里,然后一老一少穿戴整齐策马赶着羊群出了门。
从巴太的转述里听到托肯和孩子们过得都很好,娜迪拉脸上也没有留下疤痕,苏力坦很欣慰,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否则他总觉得心里歉疚。巴太眼里的神情也明媚了许多,苏力坦觉得让他出去转转是对的,只是不知他黑色棉袍的怀里塞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这一天过得很快,太阳在地平线底下消失无踪,只在天空流云上留下些许橘黄痕迹。父子俩披着晚霞回到家,看到家门旁窗沿上摆着个带盖的搪瓷大碗,底下压着张纸条。
纸上是一行娟秀小字:破五(农历大年初五)要吃饺子,张凤侠让我送过来给你们。
巴太看到忍不住笑了,看得出来秀怕他不知道破五是什么意思,还特意备注了一下。苏力坦全看在了眼里,三年过去,他的小儿子还是很喜欢小卖部的姑娘。
“巴太。”苏力坦夹起热好的饺子,放在巴太碗里。仿佛酝酿了许久一样,他在一阵静默后开了口。
巴太不解地抬头看着他的父亲,“怎么了?”
“你将来怎么打算呢?难道要一直跟着我放羊吗?”
“爸爸…”巴太夹起饺子又放下,“您不喜欢我跟着您一起吗?”
苏力坦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喜欢,但这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你不属于这里。我说过的,你应该去做你喜欢的事。”
巴太喉头一紧,闷声说:“可是您一个人太孤单了,马场的合同也到期了,我不用再回去了。”
“不,这与合同无关。”苏力坦啜了口杯里的酒,“你还喜欢小卖部的姑娘吧?我看得出来,她也喜欢你。”巴太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力坦打断了,“我的孩子,你的未来不在这里。你应该去做你喜欢的事,别为了我放弃,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巴太眼里闪动着破碎的光, “我知道您给朝戈打了电话。”他哽咽着,终究没能敌过眼泪的重量,胡乱地用手背抹过眼睛和脸颊,“但是爸爸,我不想留下您一个人…”
“又不是回不来了,放假了常回来就是了。”苏力坦略显别扭地搂过巴太的肩膀,他还是不擅长表达情感,“明天去见小卖部的姑娘吧,再晚就要被塔城那个小伙子抢走了。”
苏力坦收回搂着巴太肩膀的手臂,又指了指盛着羊肉饺子的大碗,“再说了,这个碗还得还给人家呢,还要去谢谢张凤侠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