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皇帝薨。
毋望一早换了素服,拆了铺面的关板出门来看,满大街的灰败,行人商贩各个耷拉着脸如丧考妣,县学里的生员们都上城外冲西南角哭丧去了,毋望搬了梯子爬上去,拿了麻布将牌匾盖住,这时六儿送糕点到得风楼回来,看见她爬得那样高,吓得忙将梯子扶住,急道,“我的姑娘,仔细摔着,快下来罢,好好的盖那匾做什么。”
毋望道,“这匾颜色太鲜亮,叫官府见着要坏事的。”
两人合力把梯子搬回去,六儿道,“今儿是最后一天,往后用不着送点心了。”
毋望回头问道,“为什么?”
六儿道,“臻大爷把得风楼转给别人了,今儿他们家都搬走了,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
毋望脑子里嗡嗡响作一片,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定了定才道,“家都走了么?”
六儿道,“连丫鬟小厮都带走了。”
毋望心中感慨,缘分果然浅得很,这一别,当真是生死两茫茫了。
六儿小心看她神色,呐呐道,“姑娘,要哭就哭罢。”
毋望勉强笑笑道,“我哭什么?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世儒学子,莫非也要为大行皇帝一大哭么?”
六儿道,“姑娘还打趣呢,头里哭得什么似的,转天就忘了,到底小孩儿心性。”
毋望也不以为然,虽然心里还是不受用,可一个同亲生父母都生离死别过的人,还叫她为个认识了才两三个月的人死去活来,那是万万不能的了,牵挂是有的,牵挂了一阵子也就忘了,不疼了。
“对了,得风楼的掌柜说,让我把这封信转交姑娘。”六儿从怀里掏了信递给毋望,好奇道,“我不识字,上头写的什么?”
毋望看了信封道,“是裴公子留下的信。”拆开来看,只一张纸,不像是信,展开了纸竟是这家铺子的房契,两个女孩相对无言,顿了半天六儿道,“裴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良苦,姑娘呢?”
毋望将房契收好,也不说话,心道,我的心怎么样怎么知道,横竖死等他三年,也算报答他的一片真情罢。三年后若是正室,自然嫁得,若还不是,那话当两说了,只当这三年青春白废罢了。
铺面都整理好了,渐渐也有客人上门来,因是国丧,这几日吃不得酒,也沾不得荤腥,家里又要上供,所以许多人来买点心茶食消闲,铺里的生意也甚忙,等打发了客人们,两人皆忙出一身汗来。
才刚坐下,章程走进门来,穿着蓝色的素服,腰间扎了棕色的腰带,人愈发的精神。
毋望道,“章家哥哥,今日怎么得闲来?”
章程面上古怪,只说,“我正巧路过这里,进来看看。可知道裴公子走了么?”
毋望道,“我才刚听六儿说的,说一家老小走了。”
章程道,“六儿是谁?”
毋望对六儿指了指道,“就是她,家乡发了瘟疫逃难出来的,看她可怜才收留的。六儿,来见过章公子。”
六儿福了福,退到里间收拾厨房里的炊具去了,留他们二人说话。
章程吞吞吐吐道,“我今儿来是有事同说。”
毋望瞧他满脸的愧疚之色,心下已有了计较,笑笑道,“什么要紧的事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
章程愧疚道,“头里同说的事怕是不成了,太太托人给我说了亲,等国丧过了就要把人接过门了。”
毋望心里苦笑,竟被婶子说着了,果然是人往高处走的,又想这章程如今也是身不由己的,再说自己立了志要等裴臻的,若今日章程领了人来求亲,反倒不好推脱,如此这般倒还好些,便道,“咱们头里说的哪里作得数,不过是我的玩笑话罢了,现下大了,正经过日子才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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