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内,温氏接过丫鬟手里的水盆亲自蹲下身去给丈夫脱鞋。
“你这是做什么?”佟弘博刚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就发现了妻子准备给自己洗脚,他连忙收回脚,自己脱了鞋放入热水中。
“夫君的脚都泡烂了……”温氏一下子红了双眼,“明儿我就回趟娘家!”
“算啦,何苦呢。”佟弘博拉住妻子的手,把她往旁边的位置上带,“岳父大人也是鞭长莫及,不过是在池子边站班而已,下次我多带双鞋子进宫不就是了。”
佟弘博的老丈人如今被正隆皇帝派到西北去督办粮草,以往还看他面子的领侍卫内大臣也开始敷衍了,先是调离乾清宫,最近直接被派到最偏的黛湖边站班!最倒霉的是最近风大,黛湖的水浪时不时就拍到了岸边,把他的鞋给弄湿了,一整天下来,脚可不就被泡了嘛。
温氏忍着眼泪亲自给丈夫把脚擦干,又连忙叫人去拿祛湿的膏药过来,仔仔细细地佟弘博敷上。
“我这里都这样了,老二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佟弘博喃喃念叨,最近他连续站班儿,连个偷懒的机会没有,整个人累得不行,回到家倒头就睡,压根儿没和弟弟打过照面。
“这药膏一会儿我叫杏儿送点到枫香院去。”温氏一边给丈夫按摩额头一边柔声道。
“最近家里情况特殊,你多担待点,但也别把自己累着了。”佟弘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妻子,她性子太柔,身体也不太好。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温氏伺候快虚脱了的丈夫睡下,也轻轻躺在了他身边。
枫香院内,佟明博两口子正盘腿对坐在炕上玩起了双陆。
“你今儿必须得陪我好好玩一把!”佟明博一边摆好棋子一边跟纳兰氏说,“最近我可输惨了!”
“最近咱家里的人都愁眉苦脸的,你咋完全没受影响?”纳兰氏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己丈夫,心想自己不会真嫁了一个缺心眼吧?
“你不知道,我现在啊,是想开了。”佟明博笑嘻嘻地对纳兰氏说道。
“你想开啥了?”纳兰氏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想啊,万岁爷要是想办谁,还用得着等吗?咱早就倒了大霉了!我估计呐,是故意看咱家吃瘪,拿我们撒气呢!等他气消了,自然就会恢复原样了。”佟明博满不在乎地说道。
纳兰氏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你倒是心大,也不知道这皇上啥时候才能气消。
就在两人玩得起兴的时候,杏儿拿着一盒膏药来到了枫香院。
“二爷,二奶奶,这是大奶奶让我给你们送来的祛湿膏药。”杏儿说道。
“哟,还是大嫂想得周到。”佟明博笑着接过了膏药。
纳兰氏则一脸感激地对杏儿说:“替我们谢谢大嫂。”又问了佟弘博那边的情况才放人离开。
“大哥日子不好过啊!”纳兰氏叹了口气,忍不住担心起来。
“放心,他这苦不白吃!”佟明博摩挲着膏药的盒子,淡淡地说。佟弘博的老丈人法保可是出了名的护短,等他回了京,侍卫处有的戏看。
而佟家上房这边,佟老太爷的情况又跟大家都不一样。
虽然对外说是身子不舒服不宜出门,实际上他每天都在房里挑灯夜读。
他在翻阅历年邸抄,看看哪里有什么不错又鲜少瞩目的地方,在正隆皇帝真要拿佟家开刀之前,提前找好门路,将两个孙子外放出去,保存住翻身的希望。
若是大儿子佟侍郎那边也保不住,那就主动请求外放,全家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佟老太爷又想起自己另外两个在外做官的儿子,牵连倒不至于,只是想要升迁怕是没什么指望了,能保全现在的位置就是万幸了。
至于嫁出去的灵妃,他是真的帮不上忙了,好在她膝下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傍身,正隆皇帝应该不会为难她。
淑桦来正房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一向悠闲的玛法竟拿出了要考科举的劲儿,埋首案头,连饭都顾不上吃。
“玛法……”淑桦鼻子一酸,忍不住哽咽起来。
“大丫头来啦?”佟老太爷朝大孙女招了招手,“你额娘不是病着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额娘吃过药睡下了,家里的事两个嫂子料理着,橙儿和槿儿那边都好。玛法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累着了。”淑桦把家中的情况跟佟老太爷汇报了一遍。
“那就好,你们把家里顾好就行,外面的事儿不用操心。”佟老太爷把眼前的水晶叆叇(老花镜)给摘了下来,微笑着安慰大孙女儿。
可惜了,这丫头明年要参加大挑,原本捞个郡王福晋也是有可能的,如今怕是连个辅国将军夫人也有点悬。佟老太爷转念一想,要是被撂牌子自行婚嫁也不错,至少自家可以好好相看一番。他暗暗地把这事儿记在心上,提醒自己要开始留意一下不错的未婚青年。
“玛法休息一下吧,吃点点心,孙女儿给您念。”淑桦把自己带来的两样点心端了出来,亲自给佟老太爷泡了茶,看着他开始吃,这才慢慢地拿起一份邸抄念了起来。
佟老太爷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半盏茶,听着淑桦念邸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淑桦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毯子,悄悄把案头上杂乱的邸抄整理好,正准备出去,脚下一张泛黄的纸被踩得发出了声响。
淑桦赶紧捡起来,刚想放回去,但里面的字却把她牢牢地吸引住了。
这是一张很多年前的宫门抄,上面记载了佟大老爷佟宁远从遵化直隶州知州调任吏部选司郎中的任免消息。
当年佟大老爷与小儿子佟明博一样,做了七八年正六品蓝翎侍卫,而后谋到了一个从五品的知州差事,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些政绩。终于从从五品的地方官升到了正五品的京官,又一路做到如今从二品的吏部侍郎。
这一路走得艰难,可谓风风雨雨,实属不易。
如今,连颐养天年的佟老太爷都开始开始忧心佟家的前程了,淑桦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嗯?怎么不念了?”佟老太爷突然从瞌睡中醒来,继续喝了口茶,指挥大孙女继续念邸抄。
淑桦只得从先前的纸堆里翻出一张新的,继续念道,“礼部尚瓦尔大奏祭奉先殿仪注……”
“等等!”佟老太爷立马来了精神,伸手抢过淑桦手里的邸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