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花无缺之所以会离开移花宫,来行走江湖,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顺从邀月和怜星这么多年的期盼,去和小鱼儿相杀。加上移花宫向来就很遗世独立,不理会江湖纷争,更看不上江湖中人,可以说,移花宫上下都清高自傲,说是行走江湖,也不会像这样来拜码头,哪怕她被如今江湖认为是少有能和移花宫宫主们、燕南天相提并论之人。
这一点,从五羊庄这边接拜帖的侍从,对来送拜帖的移花宫侍女隐隐不满就可见一斑——移花宫侍女可是欲强闯五羊庄,强送拜帖的,态度自然不会恭谨到哪里去。若是她们懂得世俗规则,又何至于此。
这下林莱就有些好奇了,这拜帖背后,能指使那侍女这么做的花无缺又有何用意。
为此,她就没去在意移花宫侍女的目无下尘,留出了下午的时间,叫花无缺上门来拜见她。
林莱还叫人留意了下襄樊城内有关“毒蝎子”余欢伯的动向,此前参与此次全城大搜捕行动的江湖中人,已经开始为他们为民除害这一节而大肆庆祝了。
对此,林莱不好评说什么,倒是她能肯定此次“毒蝎子”余欢伯确实做了错事,他被那么多人围剿是他应得的。不然,林莱不会缉捕了余欢伯后,就不再管后续了。
等到午后,花无缺前来拜访时,林莱正在水榭中赏景又赏画。
她还不死心地摆了笔墨,想要临摹下四毒使的那幅佳作,结果半晌过去了,她仍旧觉得无从下手,只能悻悻作罢。
真的,她在画画一道上没有天赋,是她一直以来的痛,偏偏这件事不会因为她转世就有所改变。林莱觉得可能“我不擅长画画”这件事,是刻进了她的dna里,让她转世后,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仍旧不能有所突破。
唉。
花无缺仍旧一身白衣,行走间风采动人,任谁见了,都不由赞叹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便是林莱,她瞧见人家,心情都跟着好了一点。
“花公子。”
花无缺有礼地作了一揖:“林岛主。”
林莱示意他近前来,她则终于放弃地将笔放回到笔架上,祈愿下辈子她在这方面能有所进益。等花无缺走到水榭中来,林莱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想见我,所为何事?”
她这句话的重音在“你”字上,自是点明是他出于个人意愿,叫侍女来送拜帖的,这很不移花宫。
花无缺愣了愣,他不禁去看她。
先前他见到她时,是在夜里,尽管那不影响他视物,可放到白日里再看,还是有些不同的。不变的,还是他觉得她眼睛很明亮,看人的时候,仿佛能透过皮肉看到对方的内心,可他并不觉得被冒犯到,只是有些微不自在。
林莱眨眨眼,稍微收敛了下,这下子她看起来就多了几分温,见他还是没说话,就故意开玩笑道:“总不会你知道那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特地来告诉我答案的?”她指的是先前他们在青楼时,听到那似痛苦还快乐的声音。
花无缺反应过来,耳朵悄悄红了。
只不过他总得来看却没有很羞赧,还是很淡然的样子:“并非。”
林莱多看了眼他红起来的耳朵,笑了笑,觉得他这样逗弄起来才更有意思,只是临到头,她又来了个急转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自是相信你的。那,你的真正用意是——?”
花无缺总觉得她的语气很怪,并不像是她说的那样,可他又不好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我预料到今日襄樊双雄那些人不会像往日那般约我到处去赴宴,我可有空暇,又想要结交林岛主,便遣人送来了拜帖,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林岛主海涵。”
林莱觉得他这番话有点意思。
正好这会儿侍从们送来了茶水点心,林莱就先请他来到一旁石桌旁坐下。
侍从倒了茶后,就悄声退了下去。
林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觉得那些人不想要带着你玩了?这不应当啊,到底此次擒住那‘毒蝎子’余欢伯,你该领首功,他们如何能撇下你呢?”
林莱话是这么说,可她一点都不意外会有这么个走向——“毒蝎子”余欢伯这次是犯了众怒,这么说的深层意思是有不好惹的苦主,为此拿出了两万两悬赏金,要讨回个公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故而这次襄樊大搜查才那么轰轰烈烈的。
按理说,花无缺将余欢伯带回去后,他必然不会贪功劳,而将这件事她的迹象给抹去,他肯定会实话实说,但襄樊双雄等人又怎么甘愿将功劳让出去,他们怕不是看花无缺刚出江湖,又是移花宫出身,不重阿堵物,而她又干脆就没露面,就将他们俩给边缘化,将功劳揽到了自身上吧。
这是常规操作,林莱更好奇的是花无缺说这番话的用意。
“我不在意。”花无缺陈述道,他本就气质出尘,说这句话时,就很有说服力。他是一点都不在意,刚才那么说,也只是陈述他所知道的既定事情而已。
林莱愣了下,她不由得定睛看向他,还回想了下他刚才说那番话时的语气与姿态,发觉他还真没有因为襄樊双雄那些人的虚伪一面,以及本该属于他的功劳被抢占等事情,而有任何负面情绪,他甚至都没有因为他们的虚伪而感到失望,说起他们时态度很平和,平和到好像之后那些人要是还邀请他赴宴的话,他也是会去的。
林莱不免觉得花无缺奇特,因为他好似缺乏正常人该有的一些情绪。
就算是她自己,虽说对襄樊双雄那些人的操作不感到意外,可她也难免觉得讽刺嘛,虽然很淡,可还是有的。但她面前的花无缺才多大啊,就这么——林莱不好说,她还要再观察观察。
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看,把人家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花无缺默默看向手边的茶杯,端起来品了一口澄香的茶水。
林莱回过神来,重新解读了他先前那番话,“所以你方才那么说,并没有要为你和我鸣不平的意思?而是你觉得你不用去赴他们的宴,不想自己闲下来,就来找我玩了?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我的荣幸啊,花公子?”最后一句,她说的时候明显带了笑意,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
花无缺闻言立刻放下茶杯,“是在下感到荣幸才对。”
林莱:“嗯?”
花无缺抬眼看向她,目光澄澈:“在下认为林岛主与众不同,不想和您只是那么萍水相逢。”
林莱不由得战术后仰。
花无缺好似也察觉出他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就不负一直以来的从容不迫,“我——我是觉得林岛主值得我去结交,故而叫侍女送来了拜帖。若是林岛主觉得我此番作为冒犯了您,那确是我的不是,我愿向您赔礼道歉。”他说着,真要站起来行礼。
林莱伸出手去托住他,没让他真的行礼下去,只是她看他的目光略微妙。
这个人怎么感觉好纯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