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宗显然不曾料得这阵仗,弟子们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地将这一众凡人带离了绝巅之上。
“凡人怎么可能上得来,一定是有宗门故意为之!”丁筱愤怒的声音扬起,只是却被埋没进了呼声中——
原本平寂的绝巅上,各仙门都被方才万民请命的声潮拉动起来,愈来愈多的呼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愤怒如同一把蔓延过辽阔荒原的野火,一颗火星落下去,顷刻便有燎天之势。
整个绝巅如祭台火场,而刑台之上,绝巅前那道凌白盛雪的身影,便是这场“盛典”中早已选定的祭品。
在那些声潮中,云摇神思恍惚地,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魔域还凤城城中,那个被八十一根长钉穿骨而过的少年。
为何、为何总是他。
云摇袍袖下攥紧了拳,眼尾泛红。
终焉之力、终焉火种、或是她最不愿去想亦不愿承认的——
这便是终焉本身的宿命么。
“这魔头出身乾门!几百年前,乾门七杰英才辈出,却几乎尽数丧于魔修之手!如此血海深仇——乾门难道忘了不成?!”
“不错!乾门难道忘了先辈盛名?竟要对祸世魔头包庇到底?!”
“云摇前辈!你的师父师兄师姐若仙灵犹在!你可对得起他们——”
“嗡!!”
奈何剑忽清音长鸣,唳声直破九霄,绞碎了绝巅外翻腾的云海,压得偌大绝巅刑台四方一片死寂。
众人纷纷噤声收音,警觉地望向乾门。
各家仙门人人神色动作皆有变换,不知多少人准备了多少杀招,防范着今日刑台之上,乾门若要力保慕寒渊,他们便将效当年仙魔两域之战时以弱抗强时举。
一时台上竟弥漫着种肃杀又悲壮的气氛。
若非他们所视为“恶龙”的,正是慕寒渊与他身后的乾门,那云摇大抵都想发笑了。
只是想到今日后事,她再怎么牵动嘴角,也勾不起丝毫笑意。
阒然寂静里,云摇抬眸,望向悬剑宗方向。
——
今日悬剑宗宗主亲临,而云摇也能觉察,他们那位已入渡劫境的世所不知的老祖,此刻同样就在绝巅百里之内。对于渡劫境而言,这点距离下瞬息可至。
气机定身,云摇却似无察,她冷淡问:“悬剑宗想如何处置?”
“合众仙门之议,非杀即废,”悬剑宗宗主素来铁面,此刻能看出些许遗憾,但也只是些许,“若乾门愿为慕寒渊废除修为,悬剑宗剑狱可留一隅之地,负监看之责到底。”
一身红衣的女子长垂了柳眉,抬手抹剑,似笑而非:“好生慈悲啊。”
“可惜了,梵天寺主持的位子,合该让你们坐才是。”
“……!”
刑台四方,众仙门耆老面色皆变。
“云摇前辈身代乾门,何出此言!”
“莫非乾门今日真要舍得千年清名,与魔头同坠!?”
“云前辈三思啊!”
“奇怪,我明明是夸赞你们,怎么你们却觉着我是在嘲弄呢?”云摇身影微晃,下一瞬,便已现身绝巅崖边,数丈外便是禁制的金色光牢中的慕寒渊。
那点松碎翳影般的笑色,在云摇触及慕寒渊的眼眸时,就顷刻如水中花月般消散。
“师尊。”
“……”
云摇眼睫微颤了下,垂开。
“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传音里,云摇字字声颤,“苍鳞恶爪,不可改其心。”
慕寒渊微怔:“师尊那日听到——”
不待他说完,云摇蓦地转身,望向刑台下四方众人,面冷声霜:“乾门千年清名,我师门故人尽丧仙魔之战中,确容不得入魔之徒。”
“今日,我云摇、逐门下亲徒、慕寒渊!…从此以往,乾门再无此人!”
“——”
天地瞬寂。
刑台上下众人惊愕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