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陈仵作就揣着熬夜整理出的卷纸去了县衙。
他来的早,门还没开,只好拍了拍门把县衙里的人叫起来,问:“吴县丞在不在?我有要事呈给他。”
那人揉揉眼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哪会睡在衙门里?新娶了个十四五的小妾,天天泡在家里,玩得正起劲呢。”
陈仵作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县里闹了四条人命的大案,上面这群吃干饭的竟然还在玩女人。
他瞧不起这群蠹虫,但他人微言轻,想往上爬还得舔着上司。
无奈,只好打听了吴县丞私宅的地址去拜访。
他给门房塞了铜钱,点头哈腰道:“兄弟,麻烦你无论如何都通报一声,这事儿关乎你家大人升官发财。”
门房嫌他给的少,很瞧不起地瞟了一眼:“候着吧你。”
说罢便合上了门。
天下着小雨,花蚊子到处飞。陈仵作缩在屋檐下,心里止不住地激动。
只要帮吴县丞查清了这桩大案,让吴县丞得了脸立了威,到时候他开口,求给老弟调个岗位,吴县丞没道理不答应。
等两个人加了薪银,先置田宅,再娶媳妇,日子就一点点好起来了。
光是想着,陈仵作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未来的美好生活在他脑中浮现,简直要把他甜晕了。
等那股兴奋劲儿凉下来,陈仵作才感觉到不对劲,那收了钱的门房怎么还没出来?
他起身拍了拍门,咚咚咚的,门打开,门房不耐烦地露出脸:
“不见,不见!我家大人谁也不见!”
陈仵作的心顿时冷下来,但又不甘心走,于是在门口抱着腿坐下,像个被放错了位置的石头。
一直等到了大中午,吴县丞才打着哈欠出来,悠哉悠哉地准备坐轿子往县衙去。
陈仵作腿麻得动不了,连滚带爬地凑上去抱住吴县丞的腿:“……大人!小的把那桩案子理清了……”
他一边说,一边慌不迭地掏出怀中的卷纸,恭敬甚至讨好地捧到吴县丞手边。
“小陈啊……”吴县丞笑盈盈地瞧着他,“什么案子,我怎么不晓得?”
陈仵作心里咯噔一声,莫非那凶手也给吴县丞塞银子了?
“就是县牢那桩案子……”
吴县丞转了转眼珠,思索了会:“这样吧,咱们去县衙说。”说罢便上了轿子。
有了他这句话,陈仵作心里热乎起来,他跟在吴县丞的轿子后面跑了一路,呼呲呼呲的,腿都快跑细了。
到县衙时,吴县丞清清爽爽,他满身臭汗。
怕熏着上司,他把自己整理好的卷纸放到桌案,退得远远的,恭敬道:
“大人,四条人命不是小事,县中人心惶惶……您若能查出凶手,在百姓中的威望会更上一层楼啊……”
吴县丞推开卷纸,瞧了一眼,明白这傻下属在给自个儿送功劳呢。
这原是好事,可他不敢接也不想接,于是笑了笑:
“小陈啊,你这人做事认真,可惜有些时候太犟了……几个平时横行乡里的流氓死了就死了,查那么细做什么?”
陈仵作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他们做下的恶,自有律法惩罚。可他们无故身死,我们理应查出真相。”
吴县丞收了笑,懒得和傻愣子打官腔:“那我问你,我要民望做什么?”
不等陈仵作答,他冷冷道:“朝廷外派的下一任县令已经在路上了……怎么着?难道要县太爷刚一下马,就晓得他的副手刚破了大案,是个有能力有想法的好官儿?”
“且不论他会不会觉得我在摆下马威,就论一点,官场上谁会喜欢并非自己一手带出来、却聪明有能力的下属?”
“咱们当下属的,要往上爬,就得学会藏拙守成,不该出的风头别出,不该漏的脸别漏!”
陈仵作的心一点点下沉,摔到了地上,满身热汗像层霜似地覆在他身上,让他越发像个蔫了的茄子。
“这事儿你不必折腾,那凶手不是在墙上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符咒吗?你敛上就写是邪灵作祟,我也这样批字,去吧。”
吴县丞不再多说,擦桌上的油灯,把陈仵作熬夜赶出来的那卷纸烧成了几屑残灰:“我晓得,你这么上赶子,是为了给弟弟调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