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氏与姜氏,皇族与后族,百年姻亲,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撼动的。
姜氏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太祖皇帝御笔大印亲封的荣国公之位,世袭罔替,即使是皇帝,也不能无缘由地削爵,只能慢慢剥除削弱姜家的势力。
所以姜家在先皇一朝是受尽了打压,朝堂之上只有荣国公姜绍一人在朝为官,年轻子弟竟都只能赋闲在家无出头之日。
无奈,荣国公姜绍便只得带着长子——年仅十五岁的姜问渠跪在了先皇面前。
少年清朗的声音回旋在大殿之上:
“吾父乃过继之子,因祖上功勋得袭荣国公之位。渠无寸功,不愿籍由祖宗荫庇之荣,忝列公侯,故特向陛下请辞荣国公世子之位。自渠以后,姜氏子孙,皆愿惟力是视,自取前程。”
字字坠地,霎时间如平地起惊雷,四下皆震骇。
十五岁便有勇气放弃世袭的爵位,立志自己争取功名的少年郎。投身科举,年仅十六便高中状元,入翰林,成为翰林院修撰。
新皇即位后,他以鸿胪寺少卿之职出使玄漠,成功与之订立和平互市盟约,使边境两国民众免受战乱之苦,归来便被封为鸿胪寺卿,官至从三品。
紧接着又作为使臣被派往西域,持节出入于西域诸王庭之中,激昂丹墀下,顾盼青云端,不费兵戈招抚于支、卢沙、粟通等小国,使其成为大祈附属国,每岁必遣使至祈朝贡。
有了这几项大功绩,弱冠之年他便被擢升为正二品的户部尚,又是天子近臣,更在四辅臣之列,紫袍金带,位极人臣。
升迁之快,不要说同龄人之中,大祈开国百年来也仅此一位。
当真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姜澂鱼有那样一位父亲,又有这样一位兄长,就算是公主,这般祸事也是不能轻轻揭过了。
*荣国公府,倚澜苑内。
今日适逢清明,距被撞事件已经过去整整七日了,在御医的悉心治疗和名贵药材的进补之下,“姜澂鱼”终于悠悠转醒了。
但醒来的,却是已故的亡魂——早已在三年前死去的“萧妤”!
萧妤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以至于睁眼时面对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丫鬟,有种如隔经年的不真实感,不知今夕何夕。
在她从丫鬟口中得知现在是乾宁四年、自己是“姜澂鱼”时,这种不真实感更加深切了——
“姑娘,现在是乾宁四年了,不是太康十九年。先皇早已过世三年了。”
“当今圣上是谁,就是当年的宁王殿下啊,可惜他的王妃就没那么好命了,死在了陛下登基的当天。”
“您是荣国公的女儿啊姑娘,昌平公主撞了您的马车,您已经昏睡七日了。”
“姑娘,您连奴婢也不记得了吗?奴婢是自小服饰您的绛朱啊。”
……
于是江御医又被匆忙请进府中。
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姜澂鱼”确诊了失忆症。
远在宫城的昌平公主又喜提了三个月禁足。
“澂鱼,娘的心肝宝贝啊,你终于醒了,来,快让娘看看……”
孟氏心疼地将姜澂鱼搂在怀中,端详个不停。
姜澂鱼的母亲孟氏,现任荣国公姜绍之妻,出身西州孟家,在家中行三,因此都称她孟三娘,与萧妤的母亲正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姊妹。
萧妤的母亲是家中长女,嫁与武将萧元康后一直生活在西州,而妹妹孟三娘则嫁给了当时的荣国公世子姜绍,两家因相隔甚远往来并不多。
小时候的萧妤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姨母,但是却没见过面。直到嫁到玉京,在一场宴会中见到孟氏时,她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姨母竟和自己记忆中已故的母亲长得那般相像。
但现在萧妤脑子里乱糟糟的,意识也不甚清醒。望着这样一张脸,她的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失声喊道:“阿娘!”
“哎!”孟氏连忙应道,“还算你有点良心,没将阿娘也一并忘了!”
她赶忙拿出帕子,一边擦拭萧妤簌簌落下的泪珠,一边揩去自己眼角的湿润。
“没关系,失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娘的乖女哦,这次真是遭罪了,一会儿你喝完药好好睡一觉,等明日一切就都好了。”
孟氏再次揽过萧妤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而萧妤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也回过神来。
眼前的这位夫人,并不是她的母亲。而她,也不是她真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