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泼浓重的血污扬在了云摇面前。
若不是隔着禁制阵光,她大概都要被那血泼上满身——
这道半透明的光幕,此刻几乎已经被血涂满了,只一道光幕之隔,说里面是人间地狱也毫不为过。
云摇很确定,入夜前的禁制内但凡曾存留半点活物——哪怕是已入合道境的她在里面——此刻多半也只能化作这光幕和那满地淋漓血肉里的……一滩,或者一片?
想象了下那个死法,云摇低头,心虚地捏了捏眉心。
她是想死来着,但也不太能接受这个死法。
不愧是恶鬼相。
他发作起来的模样,确实是“恶鬼”没错。
“呜——!!”
云摇正垂眸走着神,忽然,奈何剑不召自现,倏然横立在她身前,剑身发出急切的颤栗嗡鸣,锋锐的能割开世间一切的剑芒直指着光幕内。
云摇抬眸望去。
隔着一层盖过一层的血污、新旧血痕斑驳交替的光幕——
她对上了一张极近的,几乎要贴上光幕的,溅满了血的少年的脸。
血污之下的轮廓清俊凌冽,但尚显稚嫩,不久前他还以一双漠然清濯的眸子,冷淡地仰过她。
此刻却变成了这样一副足够叫世上绝大多数人吓得肝胆俱裂的恶鬼模样。
他凝视着她,眼神里的暴虐恶意可怖又骇人。
云摇很确定——
若不是贯过他琵琶骨、又钉穿他脏腑的刻着符咒印的捆仙链,那此刻这几道禁制是困不住他的。
而即便这样,整座山也仿佛在他不顾身前森森白骨血肉淋漓的挣扎下,颤摇不已,好像下一刻就会崩塌殆尽。
云摇知道她最该转身离去。
就放任这恶鬼祸世——反正这里是魔域,之后察觉这里灵力剧动而赶来追杀的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便让他们为慕九天陪葬,正合心意。
云摇这样想着,召回奈何剑,她转过身。
身后光幕内。
显了恶鬼相的少年眼底,仅有的一丝清明摇摇欲坠,像是要跌进那片无边的血污凝成的黑暗里。
耳旁声音蛊惑未停,一如从前的十几年里,每个显相的夜。
‘放弃吧……’
‘痛不欲生只显得你愚蠢而已……’
‘你还没有明白吗?从头到尾,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真正愿意接受你,施舍你,可怜你……没有人会和你站在一起……’
‘没有一个人希望你活下去……’
‘你还在坚持什么……臣服吧……’
‘接受这力量……’
‘从此这世间一切忤逆你的,都将死去。’
禁制光幕里。
少年恶鬼慢慢伏地。
满是血污的指节一点点扣入山岩,他像是听不见血肉寸寸碎开、骨节根根崩裂的声音。
无法承受的痛楚席天卷地,要将他拖下深渊里。
下面万鬼尖啸,笑声如泣。
视野里,那道红衣只剩一抹,在山洞前的夜色盈盈间,好像下一刻就会消逝而去。
他早不该在意。
可为何还是在意?
少年合上了沉重无比的眼皮,就要放任自己沉沦进那片深渊里。
就在最后一丝清明消逝前。
像是幻觉,少年恶鬼听见了一道很低,很轻,也很温柔的乐声。
它穿过禁制光幕,拨过血污,落在他身上。
少年恶鬼睁开了眼。
山洞前。
摘了片叶子回来的云摇微蹙着眉,有些生疏地将叶子抿在唇间,吹起了一首仙域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