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堂,即国公府崔老夫人的院子。
长辈相请,姜澂鱼作为晚辈自是不好推辞,一番梳洗过后,她便去了延寿堂。
*厅里,崔老夫人正斜靠在榻上,同榻而坐的是一位少女,身着天青色撒花如意襦裙,梳的是百合髻,身上并无过多金玉点缀,只戴了一支白玉流苏发簪,容貌清丽,柳眉星眼,杏腮桃颊,两人正有说有笑地闲话家常。
见姜澂鱼进来了,两人才停下说笑,一齐向门口看去。
虽说现在的姜澂鱼“失忆”了,但是萧妤作为宁王妃在玉京生活了这些年,京城贵族圈的夫人姑娘们她可是认得门儿清。
眼前这两位,年长的正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姜澂鱼的祖母崔氏。虽说她不是现任荣国公的亲生母亲,但也是将他从小一手带大,因此府中上下都非常尊敬这位老祖宗。
说起荣国公府的这档子家事,其实也不算秘辛。这位崔老夫人原本是有一个亲生儿子的,但是这个儿子年幼时害了一场病,最终双目失明,从此便无缘爵位了。
老荣国公也没有庶子,只得从旁支里挑选了一个孩子,过继到崔老夫人名下,成为嗣子,这个孩子就是现在的荣国公姜绍。
绍者,继也。虽说继子承爵历朝历代也不是个例,但前朝皇权与世家之斗呈燎原之势,有心之人在先皇的默许之下,抓住这一点大做章,力证荣国公府如今的爵位承袭不正,逼得姜绍的嫡长子、已经请封世子的姜问渠主动辞爵,使得国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就此沦没。
边上这位少女,正是崔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姜绎唯一的女儿,也是姜澂鱼的堂姐,姜凝烟。
因着亲生儿子遭受了这等变故,因此崔老夫人对这位嫡亲的孙女格外偏疼一些,打小就养在身边,吃穿用度全是比着姜澂鱼这位国公爷的亲生女儿来的。
而且,这位姜凝烟姑娘,当年可是宁王妃之位的有力竞争人选。要不是因为先皇一纸赐婚,说不定宁王妃之位就落到姜凝烟头上了。她同陆廷渊是同岁,表哥表妹的,最容易发生点故事了。
即使自己嫁过去了,她都没有放弃,铆足了劲要进宁王府的门呢。
如今的姜凝烟,算一下也二十有四了,看样子还没得偿所愿,要不然也不会在崔老夫人这里见到她了。
姜澂鱼隐下心底的思绪,走上前福身柔声道:“澂鱼见过祖母,祖母万福。”又转身对姜凝烟低首道:“烟姐姐安好。”
崔老夫人连连唤道:“哎哟,祖母的小澂鱼都长这么大了,快,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姜澂鱼上前一步,崔老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听江太医说,你这次啊,真真是走了趟鬼门关,你昏迷的这半个月,可把府里都急坏咯!”
闻言,姜澂鱼低头道:“谢祖母挂怀,澂鱼已无大碍,只是,从前的事有些记不清了……”
崔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不妨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从前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罢,现在啊,第一要务就是要把身子养好,咱们慢慢来。”
姜凝烟端详着姜澂鱼,神色若有所思,一听姜澂鱼说自己失忆了,便试探着问道:“澂鱼妹妹,从前种种,你这是都忘了吗?”
这话问的,难道她忘了什么不该忘的事吗?
姜澂鱼点头,“除了父亲母亲、祖母等至亲之人的模样,其他人,其他事,我都记不得了。”
正说话间,姜澂鱼的母亲孟氏也过来了。姜澂鱼和姜凝烟两个小辈连忙起身,给母亲婶母问安。
孟氏也给崔老夫人见礼,“婆母安好。正有一事要和您说呢,如今澂鱼既回来了,我想着把我院子旁边那个小院收拾出来,让澂鱼搬过去,她如今也大了,也该有自己的院子了。”
崔老夫人面无异色地笑着应道,“这事你拿主意就好。不过,澂鱼丫头都有自己的院子了,我这当祖母的也得有所表示。”
她扭头笑着对姜澂鱼说道,“一会吃完早膳,我让郑妈妈去把房开开,你喜欢什么自己挑,也算是祖母给你压惊了。”
侍立在旁边的郑妈妈闻言应是。这时,一名丫鬟走进门,恭声道:“老夫人,早膳已经端上来了,请您和夫人姑娘们移步前厅用膳。”
闻言,几人纷纷起身,姜澂鱼和姜凝烟一人一边,搀着崔老夫人一起前往前厅。
*今日的早膳甚是丰盛,光是糕点就有七八样,羹有花胶蜜枣羹和三鲜大熬骨头羹,以及一些乳饼、提褶包子之类的。
毫无疑问,这三鲜大熬骨头羹应该是小厨房听闻姜澂鱼受伤后特意熬制的,于是不容拒绝地、在祖母的示意下,她只得满饮了一碗,又拿了块如意糕,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
用完早膳,崔老夫人就要去佛堂礼佛了。众人起身告辞,只有姜凝烟留下来同崔老夫人一起前往佛堂,姜澂鱼则在郑妈妈的带领下去房挑选物什。
崔老夫人的房里各色家具珍玩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最终,姜澂鱼挑了一座紫檀木雕花山水画屏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前头孟氏一回到倚澜苑,便将院子里的丫头都叫到跟前,说了搬院子的事。
本来原是应该在姜澂鱼归京前就着手布置的,只是孟氏思量着,一是女儿也多年未见了,一回来便让她自己居住,母女间关系便远了,显得有些生疏,不如先把她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住一段时间。
二来女儿如今也长大了,喜好同小时候肯定有较大的变化,孟氏摸不准她现在的心思,想着等她回来了,问问她的意思,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去布置院子,也好住的舒心自在些。
谁知刚回来便出了那样的大事,也没心思去想搬院子的事了,所以才拖到现在。
搬倒是不急,但院子得先遣人过去收拾出来,丫鬟们都领了活计,各自忙活去了。
*姜澂鱼刚回屋,青黛便端来一碗药汁,她接过来眼也不眨地一口气喝光了,这让青黛看了惊叹不已。
“姑娘,从前您喝药都得咱们催着哄着,好半天才肯喝呢,现在生完病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澂鱼将碗递给青黛,又拿了一颗她递过来的蜜饯,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青黛,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