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寻丢失的手帕已经过去了几日,唐袅衣没再去澜园,甚至在府上远远地看见季则尘,也是转身就躲。
正值春好时,铺开的纸张落下花瓣,晴日院中粉妆侍女细细地煮水、瀹茶、打沫,玉软花柔的女子斜斜懒懒地坐在院中晒太阳。
女子接过侍女奉来的茶,低头浅呷一口。
侍女又再次递过白玉釉杯,她旋身掩唇吐出口中茶水。
舌尖生甘,她的心情登时好转。
此人乃季阿厝,三老爷的小女儿,最近几日欲翻修院子,唐袅衣无事时便会去一趟。
季阿厝对正认真趴在石桌上埋头的少女,道:“袅袅,我想在此处种花,就像是你院中的,还能搭梁做瓦的那种藤蔓花。”
唐袅衣抬头对她弯眸,似月牙,“阿厝姐姐放心,此事不难,但院中陈设布局要换换,若是种了藤蔓花,届时会遮挡院中风水,导致阴湿,对长久居住的人来说不太好。”
季阿厝对她十分信任,恰好绰院的景色也看腻了,换换也无碍。
她沉思片刻,对唐袅衣笑道:“如此也可,此事便交给袅袅了,事后定然重金酬谢。”
唐袅衣叠起图纸,眯起水眸甜声道:“多谢阿厝姐姐。”
少女乖巧可人,毫无傲气与脾性温和,相处起来亦是十分顺心,虽不是府中正经小姐,但众人也乐于把她当做妹妹对待。
季阿厝推过面前的茶水,“袅袅你前段时日在你院中,饮的那个奶乳茶,我回头已经命人做出来了,你尝尝。”
唐袅衣端起茶杯,敛下卷翘浓密的眼睫,抿一口放下,摇头道:“阿厝姐姐做错了。”
季阿厝心中也有数,赞同道:“的确,总感觉不如那次的好喝,太腻人了。”
唐袅衣建议道:“阿厝姐姐可以在茶中加些干柰花,这样便能压些腻味儿,甜中带涩,又有茶气。”
“啊。”季阿厝面露了然,“原是如此啊。”
低头想了想,又可惜道:“我院中没有柰花,只有明月廊有。”
明月廊周围栽种着不少的奇花异草,似是嫩叶斜假山,使花欲。
“但我等下要出趟门,院中侍女又粗心大意,总是摘不出好花出来。”
如花娇艳的美人柔荑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柔似春风,直迷得人晕头转向。
唐袅衣自持不足,恍惚中便道:“阿厝姐姐我等会子恰好有空,不若我帮你折些花?”
“多谢袅袅。”季阿厝伸手抱了抱她的头。
真软,真香啊。
美人香又迷得她晕头转向。
没在季阿厝院中待多久,唐袅衣提着篮子去了园中寻柰花。
明月廊。
凌空修葺于水上,内观青树假山石,对面观碧水波澜春好时,似临水卧虹,三间垂花门楼,恰赏天边明月。
柰花朵儿俏白可爱,还未开花却已隐约有盎然香气。
还在摘花的唐袅衣爬上木梯,提着篮子在此处摘花。
幸而日头不大,长时间仰头也不至于双眸生晕。
做花乳茶并不需要太多花,她摘得适宜便下了木梯,欲回去寻个簸箕将花用古法晒得半干,届时好用来加在茶中。
行过赤乌廊时,唐袅衣无意撞见了,季则尘被四房次子季宗林在游廊拦下。
季宗林乃四老爷季秀章的长子,四老爷向来不喜季则尘的目中无尘,平素免不了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掩饰高阔他那双眼。
自然,季宗林也不喜季则尘,尤其是前不久他本欲当任春尝祭师,却被陛下直接拍案又定下了他,实在令他满心郁闷。
昨夜画舫宿醉,今儿个还没有彻底清醒,蓦然迎面遇见风清秀骨的季则尘。
他心中翻腾出的嫉妒压抑不住,趁着酒意上头把人拦下。
“季则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他的话让菩萨般的青年微微掀眸,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的身上,苍白无色的脸嵌着淡白透金的眼眸,映出干净的斜影柔善。
季则尘的脸上并无旁的情绪,更多的是平淡:“哦,我都做了什么?”
似对这句话带着无动于衷的轻慢。
寻常在外,季宗林被人奉成天之骄子,但没有人会将他拿去对比季则尘。
因为他比不上季则尘。
嫉妒冲上头顶,他捂着头摇晃着疲软的身子,低头气急地骂了几声。
烟花柳巷的粗俗之言,令人闻见忍不住眉心轻颦,而季则尘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无悲无喜。
看见他异于常人的眼瞳,季宗林喉咙微哽话止住,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想起什么脸上染怒,倏地抽出一侧的长剑。
“季则尘,你什么眼神,看不起我?”
冰凉的剑架在季则尘的脖颈上,垂至肩颈的乌黑长发被斩断一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