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有威严,一时之间反倒令众位僧人不知说些什么,为首的那位武僧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小僧无怨,见过国公大人。”
“你便是无怨?”纪黎上下打量他一番。
“正是小僧。今日之事,是小僧等人未能筹谋妥当,望大人见谅。”
纪黎摆了摆手:“不必多言,大师还是想一想如何能筹谋得更妥当些才是要紧之事。否则藏经楼被烧事小,害了本官的性命,恐怕你们合寺上下的脑袋都不够砍。”
无怨喏声应道,随后又吩咐僧人将纪黎的厢房迁至西厢房的另一侧,待一切安顿妥当,已然是将近子时。
因为这一场闹腾,纪黎纵有满腹牢骚想要询问燕子尧却也无从问起,第二日,天刚亮,纪黎的房门便被杜淑兰敲响。
她方一入内,便下跪请罪:“大人,下官昨夜疏忽,望大人恕罪。”
“无妨。”纪黎道,“昨夜被小人钻了空子,也是本官的疏忽,所幸本官并无大碍,你昨夜夜探藏经楼可有何发现?”
“藏经楼四面都有守卫把守,若想不惊动武僧悄悄潜入,哪怕是绝顶高手也绝无可能。”
“昨日你可是告诉本官你有五成把握?”
杜淑兰讪讪一笑:“若是大人许我惊动武僧,或是收买其中一二,自然有把握。”
“依你之见,若是不与内部之人勾结,外人几乎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藏经楼内纵火?”
“正是。”
纪黎沉思片刻,道:“淑兰,你去把燕子尧给本官叫进来。”
杜淑兰早早便从卫兵的口中听说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暗卫的消息,又在纪黎厢房外看到了杵着重剑闭目养神的燕子尧,也并不讶异,只是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不多一会儿,燕子尧便从门外走了进来,纪黎认真地端详了他片刻,五年未见,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敢望向纪黎,像是做错什么事情似的,有些丧眉耷眼的。
“你去哪儿了?”
“天涯海角,四处为家。”
纪黎嗫喏了片刻,道:“你不记着我也就罢了。燕伯父很想念你,这么些年,就拿着你寄回来的只言片语反复看。”
“我以为你会找我。”
燕子尧最初离开长安是赌着一口气走的,还没离开长安城就开始想念纪黎,这么多年,天南海北的到处跑,但总在元宵前回一趟长安,远远地看她一眼。
他给燕南天的只言片语,其实也是给纪黎的只言片语。燕南天自然知道儿子的心思,每逢中秋便邀纪黎过府,“无意”地透露几句。
所以,怎么会不记得?
“你说走就走,我又何必强求呢?”纪黎道,“你记不记得当初你问我陛下登基后要做些什么。那时我便知道,我与你不是一路人,要做的也不是一样的事。”
纪黎说的并没有错。他们不是一路人,强求也没有用。
燕子尧也并不想强求,但五年的光景能够让人看清许多事情,例如,从遇见纪黎的那一刻起,他已然不能再做从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桀骜不驯的燕少侠了。
燕子尧叹了口气:“如果我跟你走一条路,不就是一路人了?”
纪黎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燕子尧的眼睛很认真,熟悉的情绪像绚丽的焰火,灼人却美丽。她被思念损害的心欣喜若狂,但她的理智却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在她的心上。
“可这不是你的路。”
“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我的路。”燕子尧说,“你应该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我信你做的选择没有错,你也应该相信我做的选择也没有错。”
燕子尧看着纪黎,她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神色。
燕子尧感觉自己像是等待判决的囚徒,他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如今说得也再直白不过,像纪黎这般聪慧玲珑的女子,想必早早就知道了。
只是,终究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但他又觉得这样也很好,只要在她身边,知晓她的喜怒哀乐,保护她的安危,帮助她成就大业,而不是像那五年只能远远地看她一眼。
“我……”纪黎平定了一番作乱的心绪,勉力开口道,“我的确有了在意的人。”
燕子尧握着重剑的手紧了紧,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谁……日子定了吗……若是、若是你介意,大不了我以后便不出现在你面前……”
燕子尧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还未说完,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荑握住,耳畔响起纪黎的声音:“他姓燕,名子尧,陕州人士。”
纪黎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眼睛微微垂下:“若是你的心意未变,我们……”
话音未落,纪黎的唇上便感到一片温热落下,燕子尧将她揽入怀中:“至死不渝。”
不过这温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许久,就被纪黎的不合时宜打破:“你为何到这里来?”
燕子尧被她问得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难道说实际上这五年他每一年都会来一回长安,却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这话说得活像个没有自尊的傻子。
他搪塞道:“元宵前听到相国寺大火的消息,便想到那本经,想必你必然会来。但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你有性命之危,所以就在暗中保护。”
纪黎自然听出他的搪塞之意来,但也不多问,这五年间他们互相蹉跎的岁月太长,如今实在没有回首的必要,于是接着道:“昨日在藏经楼的是你?”
燕子尧颔首:“昨夜我从藏经楼便暗中跟着你,入夜后见杜淑兰离去,心中放心不下,就在暗中看着。”
“你可知道那个不速之客从哪儿来?”
燕子尧摇了摇头:“我一直待在西厢院,并不知晓。不过……”燕子尧顿了顿,接着道,“与那人过招之时,我觉得他的身法有些像穿云掌。”
“穿云掌?”纪黎秀眉微蹙,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燕子尧提醒道:“谢进民使的就是这门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