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攻心之计实际上算不上高明,得到一个恨她却不得不臣服她的部下,就像是得到一把趁手却会伤到自己的兵器。可是她不得不这样选择,就像周盛桐没得选择一样,齐昭也没的选择。
周盛桐被擒后,求死之心昭然若揭。齐昭派去的大夫被他赶走,送去的伤药也被他弃之敝帚,但若是周盛桐死了,齐昭几乎不可能没有损失地接手朔军,尤其是中郎将以上的中高级将领。这些将领与周盛桐出生入死多年,若是周盛桐出了什么事,又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到时大事未成,又后方失火,齐昭不可能会遗留这样的隐患,自然不能再用朔军。
此于昭明而言,实在是一大损失。
只是还有一个被齐昭刻意避之不谈的原因——事实上,于她而言,她也不愿周盛桐死去。
……
少康七年,八月,万俟彭出征朔都、冀州,大胜。朔军周盛桐归降昭明,被封兵马大元帅,驻守冀州。
长安,皇城,未央宫。
“你们这群废物!废物!”摄政王将雪花一般的战报扔在地上,厉声喝道,殿内武大臣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朝廷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谢进民把你们搞得团团转,现在连眼皮子底下的一个小姑娘也看不住!青州失守,朔都、冀州也失守,你们可真是让本王大吃一惊!”
摄政王话音刚落,皇位上刚刚亲政的、年轻的帝王便开口道:“皇叔,不必过于苛责诸位大臣,如今大敌当前,不若想一想有何退敌之计。”
一月以前,燕敬帝齐昌束发之礼后,朝堂上帝王亲政的呼声便甚嚣尘上,再加上摄政王被洪灾和南境的战争搅得焦头烂额,也腾不出手收拾那些与他意见相左之人。更何况,摄政王本就是打着忠君的名义害死秦王,然后摄政至今,若是他占着位置不走,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有不臣之心。
所幸,燕敬帝虽然亲政,但朝堂中一半有余都是摄政王的爪牙,一时半会儿燕敬帝想要独揽大权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摄政王执政十年之久,党同伐异,树敌无数,如今见少帝亲政,不少早早对大燕灰心的大臣又有了盼头,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燕敬帝对摄政王一言隐隐有斥责之意,摄政王不敢在诸位大臣面前大发厥词,留人话柄,只能咽下了这口气。
下朝罢,摄政王远远落在众人之后,心中仍是不忿之意,这时,小李子从他的后面走来:“王爷,陛下请您到御房一叙。”
“哦?”摄政王莫名有些不安,这位陛下在朝堂之上刚下了他的面子,如今又要相邀,实在令人费解。
小李子笑道:“陛下甫一下朝,便与奴婢道他不该在朝堂上下您的面子,要知道王爷您为国为民、日夜操劳,这都是陛下看在眼里的。如今这满朝武皆是些酒囊饭袋,不足取信,奴婢想是陛下请您共襄国事呢。”
小李子这番话说得摄政王心里妥帖非常,少帝毕竟方及束发之年,行事了些,这会儿不又屁颠屁颠地来讨好于他了。
可惜的是,摄政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浑然未觉身后的小李子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御房。
燕敬帝见摄政王前来,连忙起身道:“小李子,快快给皇叔赐座上茶。”
“是。”小李子福了福身,向外退去,很快便有一个太监拿着一个上好红木制成的椅子放在御案右首,摄政王掀开自己的衣袍落座,却不想这椅子竟然并不很牢,嘎吱一声,一下子便断裂开来。
摄政王正头晕耳鸣之际,膝上似乎又受一击,扑倒在地。
“大胆!朕叫你一声皇叔,是看在先皇的脸面之上,你竟然对朕如此不敬!来人,将罪臣齐煊速速拿下!”燕敬帝一改方才唯唯诺诺模样,指着地上的摄政王厉声呵斥道,很快,便有数十个侍卫一拥而入,将地上的摄政王押解起来。
摄政王这才恍然觉道:这竟是一个大圈套。
少康七年,燕敬帝于御房生擒罪臣齐煊,查其大不敬之罪,判其流放,满门抄家,摄政王府绫罗锦缎、金银珠宝数众,燕敬帝大怒,改判斩刑,史称“少康之变”。后燕敬帝封惠安侯朱天垚为惠安王,奉命南境剿匪。
同年十月,燕敬帝查证秦王案系摄政王党同伐异,纯属子虚乌有,欲赐封明懿郡主为昭明公主,封地兖州。
然传旨之人方进兖州便被昭明军逮捕,青州城主纪黎昭告天下:“泱泱大燕,贫富不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老无所养,幼无所依,冤情昭彰。苍天已死,王道昭彰,天见其明,地见其光,使丰衣足食,贫富均平,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救济斯民。”
昭明王拒不受封,很快,大燕朝堂也以一篇檄回应,大致之意是指昭明王牝鸡司晨,有不臣之心。
这些言论自然丝毫不会影响到齐昭。
昭明军造反都造了这么些年,如今大燕西北疆土都归昭明军所有,到了这时候,燕敬帝指望用一个小小的兖州来换她不争天下,未免也太过于天真了。
至于所谓的“牝鸡司晨”,在昭明麾下,向来都是能者居之。
“牝鸡”纪黎任宁州城主不过短短几年,将宁州城从从前的衰败变成如今的塞上江南,而那些口口声声只会骂人的酸儒和大燕贵胄却是偏安一隅,窝在长安,两耳不闻窗外之事。
因此,这句话倒没引起纪黎、齐昭什么反应,反倒是宁州城的县学连着写了几篇檄与之论道,其中竟然也不乏从前不赞成女学的秀才、举人。这群人向来舞弄墨惯了,一个个引经据典,却直数落着大燕朝的酸儒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百姓的心有时分外简单,谁能让他们过舒服的日子,他们就顺从谁。
宁州三年灾情仍然在百姓的记忆中难以忘怀,等一切变得好了,就来分一杯羹,任谁也不会轻易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