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说的是替“你”解围,而并非是替“我”解围,正是因为她知道,少年肯出手相助肯定是与自己无关。
她久居在玉香院里,就连那少年是谁都不认识,他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出手相助呢?
那少年生得仪表堂堂,五官端正,倒是十分的惹人喜爱,与林平安倒和是十分登对的。只是他与林德沉同坐一桌,这便说明了这少年身份定然不凡,若是如此,她不免又开始有些担心自己的女儿担心,担心她会与自己一样,遭受遗弃。
“那是谢家的三少爷,谢筠。”林平安反应过来王氏所指之人是谁之后,马上轻笑着答道。
“谢家……”王氏自言自语的念着这二字,清秀的脸上满是深思的神色。
她虽然是足不出户,与外界也没什么交流,但京都的谢家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谢家从她出生那会儿就是迈入了鼎盛时期,身份地位都断不是她们王家所能比拟的,无怪乎这少年才十五六岁光景,就能与林德沉还有太子殿下等人齐坐一桌。
“这谢三公子今日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王氏轻叹,又语重心长的叮咛道,“只是……如此贵族,我们怕是高攀不起,平安日后还是要谨慎小心一些才好。”
“母亲……”林平安一开始还不明白王氏所指何意,如今知晓她竟是误会了自己和谢筠之间的关系,登时哭笑不得,十分耐心的解释道,“那谢公子与女儿只是寻常的朋友关系,并不是母亲所想的那样。”
王氏听了,愣了一会儿,随即才松了口气:“平安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事,但在此等贵人面前还是需要谨言慎行。切莫像母亲一样……”
说至一半,王氏却又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一般,双眸之中掠过了一道暗光。
林平安能体会到王氏心中在想什么。
母亲大抵不晓得,自己有着与她一样,甚至比她更要凄惨的经历。
同是被自己的夫君所遗弃所背叛,她甚至还被那恶毒的男人挖去了双眼,被抛在满是蛇蝎的瓮中,饱受着被噬咬的痛苦!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却!
她又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想着儿女私情呢?
她与谢筠不过是同盟关系。
“母亲莫要悲伤。”林平安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温声抚慰道,“女儿不会让您在那玉香院里待太久的,女儿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早日把您接过来与女儿一同住。”
王氏摇了摇头:“我在玉香院过得很好,平安不用挂心,也不要再为了母亲去做危险的事了。这一切……本该都是母亲为你做才是。”
身为母亲,她非但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竟还要让女儿反过来保护自己。
王氏是愧疚的。
“可是……母亲,难道你就不恨吗?”林平安蹙着眉,问。
她难道就不痛恨这些抛妻弃子,猪狗不如的男人吗?难道就要任凭这些恶人逍遥法外,而自己却还是无动于衷的任人践踏吗?
王氏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凄苦,虽然没有回答,但心中无疑是有恨的。只是她生性怯弱,也没有沈氏那样的本事,恨……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替她徒增困扰罢了。
王氏想着,便要垂下两行清泪来。
林平安知晓是自己勾起了母亲的伤心事,顿了顿,便伸手将她拥在了怀里,信誓旦旦的宣誓道:“母亲,孩儿发誓,一定会让那些欺负我们母女的人付出代价!不会让他们逍遥太久的!”
王氏听着林平安掷地有声的这些话,却只觉得心头惴惴不安,可是再仔细看自己的女儿,女儿眼底的那份坚毅和决绝仿佛是不可轻易撼动的。那一份认真,甚至连她也不敢出口打断。
看来这些年没有她陪伴在身旁,她的平安还是长成了一个坚韧不拔的姑娘!这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这一回,王氏没有再开口阻拦,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在樱桃与石榴的陪同下,很快就走到了三岔路口。
马上就又要分别了……
王氏依依不舍的攥着林平安的皓腕,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唇,最终还是轻颤着开了口:“平安,你要记得多多保重,多多来玉香院看望母亲。母亲永远都在玉香院里头等你。”
她人生所剩的盼头也就只有林平安了,待等她的平安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出阁的那一日,她的人生才能没有任何的遗憾。
林平安望着临别依依的慈母,用力的点了点头,保证道:“孩儿一定会的。石榴,我要去经堂抄经去了,不能陪伴母亲……路途遥远,你便代我去送母亲一程吧。”
“是。小姐。”石榴欠了欠身,当下从樱桃手中接过了引路的灯笼,恭敬的对王氏道,“二夫人,奴婢陪您一起走吧。”
“嗯。”王氏颔首,又再回头看了一眼林平安,这才迈开脚步往玉香院的方向走去。
通往玉香院的路又偏又黑,虽有林平安的披风护身,王氏却仍是觉得非常的冷。
二人静静的走在路上,静默无言。
二人约莫在黑夜中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到了玉香院的门口。
玉香院的门庭前杂草恒生,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只着一两盏油灯。
石榴见了,不免十分心疼。这哪里像是个主子所住的宅院,分明就落魄得跟是荒废的宅子一样。二夫人不受宠,三小姐又时常被独秀院那边针对,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对母女。
不等王氏开口,石榴便已率先鞠躬道:“请二夫人放心,小姐如今已经能照料好自己了,况且还有奴婢在小姐身旁。二夫人只管安心在玉香院里养身子便是。”
王氏细细的打量着石榴,见这丫头生得伶俐,倒也真的放下了心来。
且经过今日一役,她是真的相信林平安能照料好自己。
只是……她怕的是林平安的锐气终有一日会惹祸上身。